赫羲没想到,安华公主的热情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自已带回雪莲,治好了国主多年的顽疾,虽然外人不知,但安华公主是肉眼可见地与她亲近起来。
西凉的贵族们比风向转得还快,西凉国主身体康复起来了,一些之前活络的小心思也都没了踪迹,虽然赫羲是中途被南宫家领回来的人,但是南宫家认她,安华公主也与她亲近,自然雪花般的请柬也扑面而来。
赫羲跟着李采薇去了几次家宴之后,这位南宫家的大小姐的美貌和气质马上就在上流人士之间流传开来了,一时之间,还有些人动了结亲的念头,还好南宫语帮赫羲挡了回去。之后,赫羲就找了借口,再也不跟着李采薇满城乱窜了。
这天,赫羲正盘腿在院边运功修习,只听见老远传来李采薇“阿念,阿念”的喊声,不禁扶额,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走进院中。
“呀,你怎么老是练功,你已经是西凉第一高手了,我听陶然他们说,连慕容轩都不是你的对手。别练了,今天宫里来客人了,我带你进宫。”
赫羲无奈地看着她,“公主,我就不去了,宫里的客人肯定很尊贵,我也不擅长应酬。”
李采薇不管她,只是一把拉起,说道:“来的人是南诏的太子,是长语哥哥的好友,你是长语哥哥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当然要去啦。”
就这样,赫羲被李采薇拖上了马车,带进了王宫。
南宫府的地段很好,位于兴庆府的繁华地带,离王宫也不远,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进了王宫。
马车到了王宫门口,两人便下车换了轿辇,一路到了御花园。李采薇嘱咐赫羲稍候,自已便一溜烟地走了。
赫羲觉得奇怪,也不好妄动,只能在凉亭中等候,突然觉得远处有人接近,猛地站起身来,一回头,便见到一位熟人。
巫可冥?
赫羲皱了皱眉,并没有第一时间喊出他的名字。
虽然巫可冥的样子并没有改变,但是他今天身着一袭紫金九蟒长袍,头顶金冠,周身的气度贵不可言,与之前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赫羲不觉得一个银甲卫的首领能有这样的气度,也不可能僭越到穿着代表王室的九蟒图案的服装。
赫羲谨慎地望着他一步步走进凉亭,抿着嘴没有说话。
巫可冥打量着眼前的赫羲,一身青色窄袖束腰的西凉服饰,将她的身材衬得十分匀称,现在正冷冷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开口打消了她的疑虑,“我之前可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已是银甲卫统领。”
嗯?赫羲一想,他好像确实没说过。
但是,自已说的时候,他也没否认啊。
巫可冥正了正色,仰头略显高傲地说道:“孤是南诏国太子,姓巫,名辰,字可冥。”
南诏国太子?赫羲抽了抽嘴角。
自已何其有幸,名闻天下的“四公子”,竟都见识过了。
但也证明了,传言不可信。
风流成性的皇甫天,也是心思沉稳的游子意。
杀伐果决的南宫语,也是重情重义的常语。
性情冷淡的巫辰,居然是大宣一路上陪着自已,侃侃而谈的巫可冥。
而嗜血如命的慕容轩,只交手过一次,不知道真实情况。
赫羲收回神游的心思,赶忙向巫可冥行了一礼,“南宫念见过太子殿下。”
巫可冥狡黠地笑了笑,说道:“我和长语兄弟相称,你是长语的妹妹,要不你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仿佛中,赫羲觉得又回到了当时在大宣时,那个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巫可冥。
只是面前这个一身紫金蟒袍的人,还是硬生生地把她拉回了现实。
“臣女不敢。”赫羲欠了欠身,恭敬地说道。
巫可冥直直地盯着赫羲,继而说道:“你可知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赫羲没有说话。
巫可冥讨了个没趣,也不理她,继续说道:“南诏与大凉素来交好,我这次来是为了和亲一事。”
这下赫羲抬起头来,她知道大凉国主只有一个女儿,安华公主李采薇,但她也同时知道,李采薇与大凉的大将军赫连楚希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难不成巫可冥是要横刀夺爱?
巫可冥看到赫羲有反应了,带着满意的笑容继续说了下去,“我已向大凉国主陈情,想求娶南宫家嫡女,南宫念为南诏国太子妃。”
赫羲一愣,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巫可冥,直看着他差点就乱了心神,结果等来了一句冷冷的“太子殿下,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说罢,赫羲转身就走。
巫可冥急忙挡到了她的身前,面对她冷冷的目光,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别生气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这次来找你是有正事。”
赫羲停下,静静地看着他。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递到了赫羲的面前,“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你一看就知道。我会在大凉待几日,若是你想见递信之人,可以随时来找我。”
赫羲接过信放进袖中,漠然地朝巫可冥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看着赫羲离去的身影,巫可冥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十年了,她果然不记得了。谁还能记得十年前自已随手而为的举动,更何况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已叫什么名字。
但他一直都记着,记着他人生中第一个对他笑,对他伸出援手的人。
自从他出生以来,一直生活在危险之中,无数的明枪暗箭,从南诏后宫向他射来,若不是大祭司,恐怕连他的太子之位都难保。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却不是在南诏,而是在相邻不远的孔雀城。
南诏国中有大祭司镇守,后宫的那些阴暗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而那次他跟随大祭司前来孔雀城,在一时不察之下,与银甲卫分开,便受了埋伏。
那时的他只有十来岁,体力与武功都不及对手,腿部中了一箭之后,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山林。他躲在山洞中,浑身发冷,感觉身上的生气在一点点流失。正在这时,一个活泼的身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一个身着粗布的小女孩,看着不过八九岁的样子,背着一个背蒌,一开始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背蒌里拿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药,用嘴嚼烂了敷在他的伤口上,巫可冥当时已经快没知觉了,无法动弹,只能由着她折腾,只在昏迷前,感觉到一股清甜的液体流入了他的口中。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已腿上的箭已经被拔了出来,伤口包扎好了,身上的寒气也没有了,精神已经恢复,除了腿上还有些不便之外,再没感觉有什么伤。
一旁的小女孩正在鼓捣火堆,见他醒了,也没说什么,只是用一种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
巫可冥正准备开口说话,却听到洞外传来一阵阵声音,一些人叫嚣着什么“找人“,“杀无赦”之类的话语。
那小女孩听了听声音,转头对他说,“他们是想杀你吗?”
巫可冥犹豫了半天,点了点头。
“哦,”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将一个大饼和一壶水放在他的面前,“这些给你留着,你再休息两天就能行动自如了。”
“你要去哪儿?”巫可冥开口,却发现声音嘶哑地几乎说不出口。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说,“我去引开他们。”
“危险。”巫可冥说了两个字,就感觉嗓子像灼烧的一样。
小女孩转过身来,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别担心,在这山里,还没人是我的对手。”
“你叫什么名字?”他费了半天劲,才问出口。
小女孩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我叫赫羲,”说罢就出了山洞。
巫可冥没法起身,只能靠在洞壁上,闭上眼睛。
只听见山外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咆哮,以及很多人鬼哭狼嚎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外面就恢复了平静。
过了两天,巫可冥找到了自已的银甲卫,顺利回到了南诏。
但他却永远都忘不了,那温暖的笑容,还有那个如阳光一般灿烂的名字。
赫羲回到自已的院子,拿出巫可冥给的信封,打开后发现是一张琴谱,粗略瞄了一眼,赫羲的手竟微微发抖。
这是一首曲调悠扬的古曲,但却因为其中有几个音阶需要同时跨越琴弦的两边,加大了弹奏的难度。但是非常凑巧的是,当年师父曾经教过这种弹奏技巧。
当年赫羲还觉得奇怪,哪有曲子会有这样的弹奏方法,但是师父却说,总有一天会用到的。
赫羲一直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已身在江湖,可是师父对她的教导除了武功之外,却还有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等,原本当年看到绿绮琴的时候,她以为只是另一种武器而已,没想到却真的被逼着学了很多演奏的技巧。
赫羲取了绿绮琴,照着琴谱弹奏了起来。
曲调悠扬婉转,一声既出,万物皆静,四下无言星欲稀。
一曲弹毕,正待赫羲收心吐气时,突然听到轻微的“咔嚓”声,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绿绮琴跟着赫羲十几年,赫羲却从来不知道有什么机关。
当下赶忙将琴翻转,仔细检查,终于在琴底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暗阁。
暗阁中有一封陈旧的书信和一个非常奇怪的小物,信封从手感来说,已经有些年头了。那小物却是非金非玉,有着暗沉色的颜色与类似兽面纹的样子。
赫羲打开信封,苍劲有力的字体浮现于眼前:
吾妻红叶,见字如面。
三年光阴,为夫度日如年,若非承你临终之愿,势要与你共赴黄泉。
…… 若有来世,愿吾一生自由,不再承天启之责。
落款是:扶光。旁边还画了一幅竹林图。
赫羲的手有些拿不住信纸,赶紧将信放在了桌上。
洋洋洒洒的信纸上,是一个叫做“扶光”的人,表达对妻子“红叶”的相思之情,信件的最后,扶光似乎完成了红叶的嘱托,即将离开人世。
赫羲闭上眼,脑中不断闪烁着模糊的身影,但似乎总跟她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屏障。
猛的睁眼,武林盛传的秩事冲入赫羲的脑海中。
“红叶”:冷红叶,红叶夫人,端木竹的夫人,相传是当年第一剑派清风派的掌门之女,后清风派被沧澜派所灭,不知所踪。再次出现时,手持破天剑大败沧澜刀,后不知何故,英年早逝。
这……是端木竹临终之笔?那“扶光”又是谁?
为什么会在她的琴中,那个兽面纹形物又是什么?
琴是师父给的,弹奏方法也是师父教的,想起华玄说的话,自已的师兄也确实被江湖传闻是端木竹的传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打开暗阁的曲谱是巫可冥给的,给他曲谱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巫可冥说想见递信之人,就去见他,想必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赫羲按下汹涌的心情,闭眼打坐调息。
两天后,南诏国太子巫辰上门拜访大凉柱国南宫语。
不出意外地,赫羲见到了巫可冥。
“递信之人是谁?”赫羲开门见山地问道。
巫可冥狡黠地笑了笑,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知道你肯定会想见他的,我后日要启程回南诏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去南诏?”赫羲警惕地问道。
“是啊,递信之人在南诏,他与你渊源很深,但由于他不方便出面,才托我将信递给你,希望你能去见上一面。”
赫羲低头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但是,我怎么随你回去?”
巫可冥露出笑容,“我带的人马这么多,你想要混在里面,还不容易?”
说罢,转身留下一句话,“收拾好行李,两天后出发。”
作者有话说:
赫羲:我曾经救过人?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