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竹完全是凭着肌肉记忆将题讲完的。
下唇仍然残留异样的触感,他不自在地用上齿重重刮了刮。
清甜的橘子味强势地涌入他的鼻腔,经久未散,明明是和他一样的沐浴露,他竟觉得鼻尖的气味比他的更加香甜。
程羽桃依旧低头想题,对他晦涩不明的眼神,以及转了许多次的念头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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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五月中旬,程羽桃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发呆。
这段时间,程修竹总是抓着她做一些举一反三的题型,她觉得她生锈的脑袋硬是被活生生地磨出了润滑油。
好不容易这道题左拼右凑用三种方法做出来了,他准备问一下齐知远。
侧头一看,好家伙,钟磊竟然在问题哎。
学习委员自从坐到了齐知远的前面,也时不时问他一些难题。
按理说学霸们之间是会喜欢聚在一起讨论一些难题的,但是齐知远好像不同。
初中的时候他就一直高高冷冷不爱理人,即使高中变帅了变瘦了,但不爱说话的性格还是没有变。
程羽桃猜他可能是个社恐。
“我不会做。”他直接道。
“可是这个老师刚讲过一道类似的呀。”学习委员说。
“所以类似的,你干嘛还要问我?”
学习委员本就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被这么不留情面地一说,眼眶瞬间就红了。
钟磊本来在假装他的高冷模样,结果看到自已同桌眼睛红了后,顿时不干了。
于是便有了程羽桃看到钟磊问问题一幕。
学习委员是个很有涵养的小姑娘,即使情绪不好,也不会将情绪撒在别人身上。
她耐心地给钟磊讲解着题目,程羽桃戳了戳齐知远。
“他怎么了?”
“不知道。”
行吧,她将练习册递给齐知远。
齐知远接过看了看,点了点头,“答案是对的,但这一步可以简化一下,考试的时候更省时间。”
程羽桃点点头。
就在她准备继续做题时,头顶的光亮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你好,可以帮我把这个给程修竹学长吗?谢谢你!”
女生声音颤颤巍巍,说完就跑了,根本没给程羽桃拒绝的机会。
程羽桃望着桌子的静静躺着的粉红色信封无言。
钟磊听到动静回过头,“哇,情书哎,如果这是给我的该多好?”
“那给你吧。”程羽桃才不想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那不行啊,这是给程修竹学长的,我怎么敢拿?”
“我也不方便给啊。”程羽桃苦恼,这算什么事啊。
“这有什么不方便给?你就说是有人叫你帮忙转交给他的嘛?你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搬运工。”
“再说,你不想给能怎么办?丢掉?先不说那个女生要是知道你把她的情书丢掉后,你脸面上过不过得去,再说程修竹学长,虽然他没接过情书,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接这个?刚刚那个女生还挺漂亮的呢!”钟磊满脸不赞同。
程羽桃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个女生的脸她也没太看清楚,只记得是可爱类型,性格或许有点腼腆。
也许叫她帮忙转交情书已经用了她所有的勇气了。
这么一想,程羽桃愈发纠结,到底要不要帮忙将情书递给哥哥。
程羽桃将周末要写的作业都整进书包,出了教室门看见齐知远在转角处等她。
“怎么了?”
程羽桃小跑上去,之前在教室就总感觉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明天是妙安的周岁生日,你……要不要来我家吃个饭?”
“好啊,还有谁啊?”程羽桃想也不想的答应了,于情于理,她也得去看一下这个可爱的小宝贝。
齐知远沉默。
程羽桃很久没听到后话,侧脸暼他,“你不会只叫了我一个吧?”
齐知远点了点头。
“需要……叫他们吗?”齐知远不确定地问。
齐知远在学校本就冷冷淡淡不主动搭理人,和他们所有的接触都是因为程羽桃这个媒介。
“看你自已啊,他们也认识妙安,可以叫,但是要是请了他们就代表你家的事都会被他们知道,这个你要先想好。”
齐知远望着她,良久,点了点头。
他家的这些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相信程羽桃,所以她的朋友他也相信。
“决定好了就行,我看刘少轩和钟磊也不是会随意嘲笑别人的人。”
虽说钟磊以前或许会报有异样的眼光,但也这是大多数人的做法。
好奇是人的天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钟磊明显成长稳重了许多。
“最近妙安还好吗?”程羽桃问道。
这段时间太忙,很久没去看过她了。
“挺好的,会说几句简单的话了,还会走路了。”齐知远谈论小妙安时话一下子变多了。
“你知道她有多聪明吗?知道自已学着抓着桌腿站起来的,我根本没来得及教她。”
程羽桃:“新请的保姆呢?”
“也不错,能看得出是真的喜欢孩子的,妙安很喜欢她。”
“那就好。”程羽桃放心了。
他们并肩走在过道上,晚风拂过程羽桃轻柔的长发,她随意地挽到耳后。
齐知远余光中一直看着她,看着她露出圆润的耳垂和精致的侧脸。
皮肤温润如细玉,弯眉下的鹿眼明净清澈,笑的时候仿佛在发光。
突然,他看到她猛地捂着了眼睛。
“怎么了!”他着急问道。
“啊,没事,刚刚那阵风吹得我眼睛进沙子了。”她用手背大力揉了揉,却没想到越揉越进去了。
强烈的异物感使她直接流出了眼泪。
“不要用这么大力,需要帮忙吗?”
“不用。”程羽桃心想这是她的眼睛,能怎么帮忙?
帮她揉?
大可不必。
她也不想用水洗,她很不喜欢水进眼睛涩涩的感觉,每次洗头发时眼睛都不敢睁开。
然而不管她怎么揉,眼睛里的沙子就是不肯出来。
眼睛已经被揉得通红,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掉在衣服上,印出几滴深色的水渍,齐知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来吧。”
他轻柔地扶住程羽桃的头。
“你怎么来?”程羽桃小脸紧皱,简直要挤出痛苦面具。
“眼睛睁开。”齐知远轻轻地说。
程羽桃强忍着流泪的酸涩感将眼睛睁大。
“你怎么帮呀?”眼泪流的太多声音竟有些许哽咽。
齐知远没有说话,只是用大拇指和食指将她的眼睛撑开。
他看见她颤颤巍巍的睫毛,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
他轻轻吹了口气。
程修竹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本在校门口等了许久都没见到人,以为她有什么事耽误了,于是打算来找人。
光线昏暗的墙角边,女生与男生的身影交叠。
男生捧着女生的脸。
他竟然看到自已的妹妹在和一个男生接吻。
他站在那里,没有再向前。
修长的身影与黑暗的高墙融为一体。
等到程羽桃感觉眼中的沙子被吹出来时,终于松了口气,要是还不出来可能要去医院了。
她眼睛随意眼睛一瞥,被不远处定定站着的人影吓得差点岔气。
“哥哥?”她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小跑过去,“哎哟我的哥哥呀,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啊,心脏都要吓得跳出来了。”
程修竹望着她通红的眼睛和绯红的脸颊没有说话。
心想要是他提前说,就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一幕了。
“是不是等我等久了?”她回头跟齐知远大声打了声招呼,“齐知远那我先和我哥哥走了,下周见!”
齐知远摆摆手。
直到程羽桃回到家,进了房间,才后知后觉哥哥好像一直没有说话。
她脱下校服外套,口袋里掉出来一个信封。
她才想起这封情书。
该怎么办呢?
百般犹豫,她也觉得自已并没有这封情书的处决权。
当时没来的及拒绝是她犯的最大的错误。
她只好拿着情书敲响了隔壁的门。
“请进。”低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程羽桃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她拿起手中粉色的情书递了过去。
程修竹神色异动,挑了挑眉。
“哥哥,这是一个女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程羽桃肉眼可见的看到程修竹的脸低沉下来。
程羽桃:?
她说错什么了吗?
“你为什么要答应?”
程羽桃:?
“我从不收情书。”程修竹的声音冷冽,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也不想答应,可是她扔我桌子上就跑了啊。”程羽桃委屈,原本这根本不关她的事啊。
程修竹直接拿过情书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里。
“那就丢掉吧。”
“啊……”程羽桃望着垃圾桶里的碎纸片,语气有些遗憾,“看都不看一下吗?”
“需要看什么。”
程羽桃没说话了,她本能地感觉到程修竹情绪的不对劲。
“好吧,那我走了。”她低落地垂着头。
走到门口时,又被叫住了。
“等下。”
她停下,疑惑望过去。
她看出程修竹脸色纠结,眉毛紧促,薄唇微动。
终于,他出声:“你谈恋爱了?”
程羽桃:?
程修竹:“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早恋吗?”
“你还有心思放在学习上吗?”
程羽桃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问问懵了,始终没明白自已只是递个情书,怎么就早恋了。
程修竹看程羽桃表情疑惑,提醒道:“刚刚我看到你们俩了。”
程羽桃:?
谁俩?
她和齐知远?
“我看到你俩在……接吻。”
若是程羽桃此时在喝水,她必定要喷出来。
作为一个看电视看到接吻画面都要快进的纯情少女,此时脸红成了锅底。
“谁谈恋爱了啊!谁、谁接吻啊!”
那两个字她脸含在口里都觉得烫。
她像是羞怒,又像是气愤地喊道:“我眼睛只是进沙子了!我弄不出去,他帮我吹一下而已!”
说完还不过瘾似的,继续喊叫,“只是吹沙子!沙子!听、清、楚、了、吗!”
她向来很尊敬程修竹,此时真的恨不得将他套麻袋打一顿,借此来发泄她心中的郁气。
“嗯。”
就嗯?
就这?
明明是他将话说得这么旖旎,此时却用这种满不在乎的语气揭过。
她的气愤是能被轻松一个“嗯”就能揭过的吗?
“行了,回去吧?”
程羽桃所以的气焰倏地扑灭,拳头如同打在了棉花上。
不痛不痒。
她憋屈地回去了。
直到房门紧闭,程修竹才泄了肩膀上的力。
他也觉得刚刚的自已莫名其妙。
莫名生气。
有病。
他不知道最近是自已是怎么了?
总是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他平静的心总是因为眼前的人催生出复杂的情绪。
理智和情绪疯狂拉扯,感情在蔓延。
正如神秘深海里掩埋的火山,平时安安静静地隐藏在海底。
却总有一天会喷薄出炽热的岩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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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羽桃觉得程修竹有大病。
这导致她一晚上都没睡好。
梦里气鼓鼓的没地方发泄,醒来时依旧很憋屈。
曾经她向其他人炫耀过自已家融洽的兄妹关系,从来都不会争吵,哥哥什么事都会让着她。
现在看来,不是不会争吵,而是要就事论事。
但是这次真的是莫名其妙了。
虽然也不能算争吵,但她就是不得劲。
而这种不得劲却在第二天早上看到餐桌上的甜品烟消云散。
“榴莲芒果千层,桂花酒酿慕斯蛋糕,芝士桃桃冰皮麻薯……”
她依次看过去,全都是她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制作的,品种虽多,但每个只有一两口的量,像是特意为了防止她觉得腻,那又想让她多尝几个种类。
家里只有一个人知道她是个甜品脑袋。
是谁买的不言而喻。
可是她明明记得这家店上午十点才开始营业,而现在才九点。
而且还需要提前定制。
她狐疑地望向端坐在餐桌前的程修竹,“你买的?”
“嗯。”
“这不是十点才营业吗?”
“加了三倍的价格定制送来的。”
程羽桃:……
不愧是钞能力。
程羽桃又道:“所以你这是?”
“不该误会你,不该凶你,不该和你冷战。”
冷战?
哦,应该是最晚临走前他爱搭不理的样子。
形容的倒是很贴切,但是这个冷战时间也没多久。
“行吧,那我就看在这些甜品头上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她趾高气扬,颇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模样。
“下次我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你昨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不然怎么突然生气。
明明哥哥平时对她一直很宽容。
程修竹闷闷地应了一声。
行吧,程羽桃释然了。
心情不好的人是有任性的资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