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音乐室荒废许久,高中生们争分夺秒,没几个愿意花费自已的休息时间在学校练琴。
程羽桃推门进去的时候被浮起的一层薄灰糊了脸,灰尘钻入鼻腔引起一阵咳嗽。
由于很久没使用,桌子上,地板上,门窗上甚至钢琴盖上都铺上了一层灰尘。
程修竹只好将人揽了出去,自个先进去开了窗。
暖黄的阳光透过微粒形成了丁达尔效应,无数灰尘在空中起舞,犹如空气里的旋涡。
等到空气中的尘埃慢慢消散时,程修竹才将钢琴和凳子大致擦拭了一下。
程羽桃就这样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哥哥打扫卫生的背影。
等到程修竹示意能进了时,程羽桃率先进去坐在了钢琴前的凳子上。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明白如玉的肌肤渡上一层暖色的光圈。
程修竹同样在她身旁落座,笔直地像一杆青松。
“还记得怎么弹吗?”程修竹问道。
怎么不记得。
当时学习也只是心血来潮,但即使不容易学会,也不舍得放弃。
程修竹是手把手地教她,若她放弃,哥哥为她花的时间和力气便白费了。
都说投资有风险,她不想让哥哥这场投资血本无归。
然而她从来没学过乐理知识,如果从基础学习会很麻烦。
况且她也没有打持久战的打算,只是心血来潮地想学习一首曲子就行。
程修竹也愿意惯着她,只要她想学,那他就教。
她不想从谱子学起,那他便一个键一个键地教她。
虽然程羽桃并不聪明,但幸亏记忆力还算不错,死记硬背硬是记了下来,即使后来哥哥开学后,她也独自练了挺久。
“记得。”满心都是感慨。
“那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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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已经连续花一周的自习课时间陪我练琴了,真的不会耽误你的学习时间吗?”
这不免让她又想起她初三的时候,哥哥为了辅导她而自已却凌晨两点才睡的事。
“没事的,现在这个时候成绩基本上都定型了,没什么提升空间了。”
程修竹说的也是实话,这个时候不再适合一昧的题海战术了,而是注重查漏补缺,最重要的是稳住心态。
程羽桃将信将疑,是这样的吗?
“哥哥,你是不是过段时间还要去参加数学竞赛?”
“嗯。”
程羽桃不太了解这些什么竞赛,听说有些竞赛获奖了可以保送。
可是她记得前不久哥哥还去参加了个什么物理竞赛,请了三天的假。
真的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些比赛听说都还是哥哥的老师千劝万劝才让他报名的。
她自认为是忍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
“哥哥,把手伸出来吧。”
程修竹抬眼,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珠,所有的关心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了那张脸上。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张开,随后,手心落下几颗带有温度的大白兔奶糖。
他知道程羽桃有每天都带几颗大白兔奶糖的习惯,所以这是……
“哥哥辛苦了,哥哥吃糖吧。”
他缓慢地合拢了手指,指尖发麻。
心脏闷闷地跳动。
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当初他班上那个妹控为什么要炫耀几颗糖了。
他现在握住糖的手甚至都舍不得用力。
所以,他也是所谓的妹控吗?
但是,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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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中的演出大厅精致大气,装饰奢华,瓷白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舞台两边是暗红色的幕布,舞台稍微高处底下一截,随后便是阶梯式的座位,每个座位都包裹着舒适的布料,看得出是花了大价钱的。
开场前,各班班主任组织班级同学有秩序地落座,大厅里窸窸窣窣,同学们纷纷讨论着今天的节目。
难得有一场大型的文艺晚会,众人热情高涨,精彩有意思的节目还不少。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当然是程修竹和程羽桃带来的四手联弹——《summer》。
他们的节目在后半场,虽然之前已经排练过无数遍,但真正要上台时,程羽桃不免有点紧张。
“哥哥,你以前也有这种在很多人面前表演的经历吗?”
说完,她恨不得咬住自已的舌头。
这是什么问题啊?哥哥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机会都数不清了好吧?
但程修竹仿佛也看透了她的紧张。
“没事,到时候你就不要总想着下面的人看你的表演,你就将他们想象成一群萝卜青菜。”
程羽桃:?
这是哥哥会说出的话吗?
“你第一次演讲的时候,也会紧张地将台下的人想象成萝卜青菜吗?”程羽桃好奇。
“是的。”程修竹点头。
怎么可能。
他向来冷淡没什么情绪,仿佛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做紧张。
即使第一次登台,他也能保持最完美的姿态去呈现这场演讲。
程羽桃得知连哥哥这样无所不能的人也会紧张时,终于放心了。
这次程修竹并没有请家里的设计师来搭配衣服,而是亲自挑选的。
他久违地选了一身白西装,浅色的西装裤勾勒出臂腿的轮廊。线条优美流畅,衬衫下的腰精瘦有力,礼服完美地贴合着少年的身线。
而他为程羽桃挑的裙子则是一条淡蓝色的一字肩纱裙,裙摆是镂空的蕾丝加花纹点缀。
程羽桃看着镜子里的自已,长发松松挽起,垂下两根微卷的发丝,锁骨露出大片白皙肌肤,戴着一串细闪的蓝宝石项链,肌白如雪,眼波流转,有种清冷优雅的别样风姿。
这和平时不一样的气质,程修竹眼底闪过惊艳之色。
演出到了后半程,同学们大多视觉疲劳了。
终于,主持人的报幕声响起。
“青春是从夏天开始,以夏天结束。接下来的这首曲子,寄托美好夏天回忆,让音符流转于夏风,这将是一个被治愈的夏天。请欣赏,高三(1)班程修竹与高一(2)班程羽桃带来的钢琴四手联弹——《summer》。”
程羽桃上台,在坐定时心已经静了下来,手臂能感受到哥哥安心的温度。
前奏开始,清脆的钢琴音符宛如夏日清晨荷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又如同窗边摇曳发出清脆悦耳声的风铃。
整首曲子简单明快、清新自然、灵动而活泼,同学们的心情也跟着跳跃起来,仿佛看见了炎炎烈日和蝉鸣喧嚣。
在程修竹和程羽桃的相互配合下,曲子圆满完成,结束后,程羽桃仿佛还喝了一口酸甜的橘子汽泡水。
掌声雷动,程羽桃长长呼了口气。
下台时,她被长长的裙摆拌了一下,程修竹及时地扶住了她,弯腰帮她将裙摆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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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文艺晚会最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达到了学校为了放松学生心情的目的。
其中最为津津乐道的当然是程家兄妹的四手联弹。
“哎,姜胜,看那!”同桌一把扯住姜胜的手,低声说:“看到没看到没!哎,走了!”
“看到了,小声点。”姜胜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你不是暗恋她半年多了嘛?什么时候去告白?”同桌八卦道。
“别乱说,我配不上人家。”
“你怎么就配不上了?凡事都要去试一试,你连试都不试,舍得放弃?”
姜胜没有说话,眼眸微垂。
“哎,那也要看他敢不敢试啊!”前桌转头,“你也不看那是谁的妹妹?程修竹哎!他敢去?”
“程修竹又怎么了?他能管得到他妹妹的感情生活吗?”同桌不服气。
“你看吧,之前可能还有人不知道她。经过这次的演出,你看你的情敌会增加多少!”
“人生总要试一试才没有遗憾嘛。”同桌苦口婆心,姜胜这半年来的默默暗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觉得,喜欢就要大胆追嘛。
“好了别说了。”姜胜被说得耳尖微红,最终也没说要不要要试试。
“啊秋!”程羽桃打了个喷嚏。
“不应该呀,这都五月份了,总不能感冒了吧?”她抽出一张餐巾纸在鼻尖上印了印。
“哦,我知道了,肯定有人在骂我!”
钟磊:……
“谁会骂你啊姑奶奶?谁敢骂你?”
“会骂我的人可就多了。”
她来这里后已经收敛很多了,以前在村里,她经常跟着妇女们骂街。
她骂人的话都是跟妇女们一起学的。
但是她骂人讲究在“理”,讲理的人她当然会尊重,而不讲理的人,她自然以暴制暴。
不过她终究还是读书人,说不出那么粗鲁的话。
但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那些容易脏口的话语改变一下表达形式,杀伤力可以翻倍,毕竟骂人先讲究的是杀人诛心再讲究挫骨扬灰。
不过她也得感谢一下王横同学,给了她发挥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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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修竹正在翻看程羽桃摊在桌子上的练习册,这是他们在今天上午就说好的事情。
他现在将所有考点知识都已经掌握牢固了,现在不需要再抱着书啃题海了。
难得有空,他想起好久没有过问过程羽桃的学习了。
程羽桃再三确定哥哥的确不会耽误自已的学习,才同意。
毕竟她也的确怀念哥哥曾经的一对一教学,比自已死磕的效率高多了。
高三晚自习下课还要晚半个小时,她回来后先洗了个澡,还没洗完,没想到程修竹这么快就回来了。
洗完澡的程羽桃冒着软软的热气,头发微湿,睫毛上沾着水珠,像晨曦的露珠。
她凑近看了看程修竹在她书上用铅笔修改的痕迹。
“啊,这题我会做!算错了!”
“考试的时候要细心。”程修竹看着她发尖上往下滴的水珠,顿了顿,“先把头发吹干。”
程羽桃用干毛巾随意擦了下,她没有用吹风机吹头发的习惯。
除了冬天没有办法,夏天她都是选择让它自然干。
“好了!”
她摸了摸发丝,已经没有再滴水。
程修竹无奈,去浴室取来了吹风机。
“现在还没真正到夏天,把头发吹干了,别感冒了。”
程羽桃撇撇嘴,她以前都是这样的好吗?
这哥哥怎么变得跟老妈子一样。
她不想吹。
程修竹只好自已上手。
修长的指尖绕过轻柔的发丝,擦过敏感的头皮时,程羽桃瞬时感到一片酥麻。
“扯痛了?”程修竹感受到程羽桃的躲闪,问道。
“没,没有。”
她是第一次有人帮她吹头发,蚂蚁般的触感令她很不习惯。
陌生的触感在她头皮上游走,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声音,热乎乎的风吹在她的耳侧。
程修竹的动作异常轻柔,一点都没有扯痛她。程修竹感受着指间凉凉的头发,像被柔软的布帛拂过,光滑又有韧劲。
手下毛茸茸的小脑袋异常乖巧,坐的端端正正,一动也不动。
他垂下眸子,视线投在程羽桃脑袋左侧的小漩涡上,不知在想什么。
但手上的动作仍然认真,没有一丝敷衍。
等到头发完全干燥,柔顺地披在肩侧,程修竹才关掉吹风,将线整齐地围着把柄绕了几圈。
程羽桃看着程修竹将吹风机放回浴室,才过来坐在她的身侧。
“你还是没有学会我之前给你讲的思维方式。”
程修竹之前一直培养程羽桃举一反三的思维方式,之前勉勉强强被他摁着,学会了看到一道题就去思考它其他的表达形式和改变形式。
但现在高中没有他的指点,她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局限的思维模式。
虽然大多数题都能做出来,但是费时费力。
这不值得。
他像当初第一次教她那般,将解题方法拆成若干,一问一问地带她去思考。
“这个为什么要用这个算式呀?”
程羽桃也想起了哥哥第一次教她做题的样子,但不同的是,她遇到不会的题不会像以前一样憋在心里不敢问了。
“这样。”程修竹用笔在题干上画了几个圈。
“你看……”
程修竹的声音蓦然顿住,唇下传开蓬松的触感。
“还是有点没懂诶。”程羽桃凑近看,头顶传来轻轻的触碰,她抬头,见哥哥离她好远。
可能是错觉吧。
她继续低头,指尖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点过去。
“这个算式是怎么转换的啊?”
……
程羽桃没听到回应,“哥?”
程修竹回过神,“你看,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