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不是程羽桃第一次看日出。
仍然记得,某年某天她被打后,疼得晚上睡不着觉。具体因为什么事被打了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睁着眼发呆到凌晨后,鬼使神差的拖着疼痛的身体爬到了山上。
他们村里的山其实都算不上山,顶多就是个小山坡,但对那时的她来说,的确是她爬过最高的山了。
她坐在悬崖边,空洞的望向天边,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就好像那个破家里的破事再也与她无关。
那天晚上她甚至有了从这跳下去的冲动。
跳下去,就解脱了。
然而她又想起了她住的小房间,那是个小柴房改造的。这段时间瘸子一直吵着要把她的房间改成杂物间放东西。
若是她死了,那瘸子岂不是要如愿了?
凭什么她死了还要便宜别人?
她不甘心。
茂密的山林中寂静无声,皎洁的月亮倾泻一片清晖,在她的视野里撒下些微光亮。
她静静的坐着,坐到了月亮落下,太阳升起。
她想,白天了么?又要回到那个牢笼了吗?
当时的她认为,日出代表白天,白天代表干活。
曾经的她对日出没有半分好感。
而如今她竟然会早早地起来,只为看个日出。
果然处境不同,心境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开始不同。
以前的日子逐渐久远,仿佛是上辈子的事,若不刻意想起,她还以为自已一直是在这个幸福的家庭中长大。
家里有爱她的爸爸妈妈和哥哥。
每天只需要吃吃睡睡,再学习。
除了学习基本上没什么让她操心的事。
从此也明白了什么叫做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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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肌肉拉伤,于是决定坐缆车下山。
回去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天刚好是小年,晚上吃了小年饭。
又过了几天,程修竹带着她去拜访秦奶奶。
这天他见到了秦奶奶的儿子,一位年纪比爸爸稍微大些的儒雅男人。
男人看起来很和善,笑眯眯的请他们俩进屋。
然而程修竹在她耳边小声说:“这是华国美术学院国画系的现任院长,是全校最严厉的教授。”
程羽桃表情不变,内心却翻天倒海:“没想到老师在学校和家里竟然有两幅面孔。”
可能临近过年,喜庆的气氛也感染了秦奶奶的心情,秦奶奶面色带笑让程修竹写几副对联。
程修竹应下,心平气和地执起笔,展纸挥毫,婉若游龙。
笔走龙蛇中,一副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秦奶奶夸奖“没退步,反而进步了”,又让他多写了几幅。
最后离开时,程羽桃还带了三幅回来,贴在自家的门上。
除夕很快到来,家里几天前就打扫好了卫生,贴了窗花和对联,挂上了红彤彤的大灯笼。
吃了团圆饭,看了春节联欢晚会,守岁守到凌晨。
夏梦书悄悄的在自家两个小孩枕头下面放了压岁钱。
新的一年到来了。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最好地请过来,不好地请走开……”
程羽桃在睡梦中听到了电视里的歌声。
初一一大早打开电视,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是程家每年的习惯。
程羽桃迷迷糊糊地爬起,手掌碰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一看,是两个红包。
打开一看,一个红包里面是一张黑卡,另一个红包里面是一捆钱。
黑卡一看就是爸爸送的,而一万块钱预计是妈妈追求的仪式感。
一万不是压岁钱的极限,而是红包的极限。
她打开手机,竟然发现哥哥也给她转了六十万。
班级群和微信群也全是红包的消息。
之前旅游拉的那个群名被钟磊改成了“龙战士集团”,又被刘少轩嫌中二,改成了“秘密基地”。
虽然程羽桃觉得这俩人半斤八两。
但鉴于她本人也是取名废,于是没有争取这个取名权。
钟磊屈服于刘少轩的淫威,于是群名最终叫做“秘密基地”。
群里刘少轩发了好几个大红包,程羽桃点了几个,发现竟然都有她的份。
班上也有好多人发了红包,程羽桃不声不响地抛下个两万块的红包就放下了手机。
下楼后程羽桃和每个人都说了吉祥话,果然逗得夏梦书笑得合不拢嘴。
程卓带着一家子去朋友家拜年,而他这个地位,真正深交的朋友却很少。
夏梦书和李家关系不错,于是中午他们是在李南寻家里吃的饭。
李南寻也是个大方的阔少爷,一口气给了程羽桃三万红包。
下午李南寻拉着他们在游戏室里打游戏,李南寻简直是又菜又爱玩。
每次被程修竹打败时都吱哩哇呜地乱叫,然后越战越勇。
程羽桃觉得李南寻的心态特别好,无论被虐成什么样,都不会沮丧。
也不会发脾气。
李南寻不服气,于是拉着程羽桃和他一队一起对抗程修竹,两个人照样被打得屁滚尿流。
晚上回去后,程羽桃伴着美梦入眠,然而第二天,家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程羽桃明显感受到气氛的压抑,热闹的电视声被调成了静音,乱晃的画面马上又被关闭。
客厅里静悄悄地,漆黑的电视屏映出爸爸、妈妈和哥哥正襟危坐的身影。
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坐在沙发中央。
老妇人身材丰腴,眉宇之间透着严肃与冷冽。
程羽桃下楼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下一秒,锐利的眸子向她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