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温寻千如闻噩耗,整个人呼吸一滞。
“可有什么能治疗的办法?无论多难,只要能救小师弟,师兄愿意一试!”
担忧之意溢于言表,就连杯中的热茶已然泼了大半都不曾注意。
白渊星浮于表面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捏着茶杯的指节泛白。
又是小师弟长小师弟短的叫,就当真这么喜欢他?
好啊,他倒要看看这人会为韩堇轩做到什么地步!
白渊星松开了手中不堪重负的茶盏,满脸凝重,故作为难。
“当然有,不过就是这方法可能有点……”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温寻千,抿了抿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温寻千一听人还有救,面露喜色,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有什么需要师兄做的,师兄一定鼎力相助。”
白渊星看着面前人脸上的欣喜,眸色一暗,随即又不着痕迹地垂眸掩饰过去,面不改色地扯了谎。
“师弟这病是因为体内阴气入脉所致,他体质特殊,需要与人双修方能化解。
不仅要连修七天,且此人修为比他只能高不能低……温寻千,你打算怎么做?”
白渊星想要将人看透般直直地盯着那双温润的秋水眸,满目希冀。
只要会犹豫,那至少他还有机会……
白渊星默默观察着人的一举一动,试图在人的眼里捕捉到属于他的身影。
眼前的温寻千先是错愕,又变成了尴尬,就连呼吸也乱了拍数。
他抿了抿唇,颤抖着合上双目,再度睁开,眸中的波澜已然归于平静。
“我明白了,小师弟这边的思想工作我会去做。
接下来宗门各峰相关事宜还是请白师弟多多照拂,等小师弟没事了后,师兄自会补偿于你。”
从震惊到释然再到下定决心,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温寻千几乎是瞬间在自已和韩堇轩中做出了抉择,中间连一抹余光也未曾分给在他面前站着的白渊星。
白渊星分明站在平地上,整个人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摇摇欲坠。
耳边轰鸣声不断,温寻千似乎还在交代些什么,但都已经无法听清了。
他有些后悔去试探温寻千了。
事实如同利爪,撕碎了他将自已裹在暧昧的假象中那层薄薄的外衣。
说不痛,那都是假的。
他不甘心,也想不明白自已输在哪。
明明韩堇轩对温寻千一直都是爱搭不理。
凭什么温寻千还要这么护着他,甚至为了救他还能如此奋不顾身?
而他每天帮着温寻千处理了这么多大小事宜,最后连一句嘘寒问暖都要逼着人说才能听到。
凭什么是韩堇轩?凭什么就不能是他?
分明他也算是温寻千的半个师弟,凭什么这份溺爱就不能多分给他一点?
如果没有韩堇轩就好了,如果没有他……
眸中的狠戾一闪而过。
温寻千自顾自地与白渊星交代着相关事宜,并没有注意到人的异常。
他此时注意力全在思考等会该如何劝导小师弟接受与人双修,也无暇顾及其他。
见人默不作声,似是默许,温寻千抬手召出了自已的本命剑踩在脚底,转身欲走。
白渊星眼看着人毫无顾念离去的背影,双目猩红,近乎崩溃地呵斥出声。
“温寻千你给我站住!”
温寻千被这声极具穿透力的斥责震住了。
他面露不解,刚一回头,便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淡眸。
白渊星扑上去扯住了人衣袂的一角。
他如同握住那根救命的蛛丝般,将那块湖蓝色的布料紧紧攥在掌心。
“你连这壳里装的是不是本尊都不确定一下,就上赶着去把自已送过去?”
白渊星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温寻千忍不住微微蹙眉。
但显然,失礼的态度并不是这句话值得关注的重点。
“……白师弟何出此言?”
“他今天不但喊我师兄,还破天荒地跟我说抱歉!
且不说这称呼的问题,温寻千你说说看。
韩堇轩什么情况下会想起来向我道歉?”
白渊星面露讥讽,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上却将人的衣袂攥地更紧了。
“我探过他的识海,并无异常。
以前切磋时,我都快死他手里了也没见人有什么表现。
今日我不过语气重了些,还吐了口血,他竟然能跟我道歉?
你说说看,这不是换了个人还能是什么?改过自新?”
温寻千闻言神色一凛,眸中的诧异不言而喻,似乎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小师弟他……竟向你道歉?”
小师弟和白师弟之间的关系别人不知道,温寻千还是再清楚不过的。
白渊星对韩堇轩可能只是厌恶,但韩堇轩对人却有着难以消磨的恨意。
那是种从心底里散发,恨之入骨的敌意。
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似的,甚至还包含了一些连他都看不懂的负面情感。
若不是他从中调停,二人断然不可能像如今这般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同门情谊。
无论如何,谁给白渊星道歉都不会是他那性格乖戾的小师弟。
难道……真是是夺舍?
温寻千瞬间收回了发散的心绪,神色肃然。
如果真是夺舍,能夺舍一位半步合体的大能的修者,其实力必然可怖。
更遑论如若是魔族的生魂夺舍,而他又拥有了小师弟的所有记忆……那造成的后果连他都不敢想象。
事关宗门,兹事体大。
温寻千直直地盯着白渊星,想从人眼神中探寻这话的真实性。
见人不相信他说的话,白渊星心中又多了分薄凉。
但他还是强压着哀伤,毫不避讳地迎上了满是探究的目光。
“我编也编不出这么离谱的谎话。”
语气笃定,不容他人置喙。
没能从人眸中看到一丝动摇的温寻千终是变了脸色,默默收回了自已的飞剑。
见人没有再想走的意思,白渊星心中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放开拽住人袖口的双手。
“所以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置?搜魂?”
温寻千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不可如此操之过急,现阶段也只能算是怀疑。
夺舍一事并非儿戏,要找到充足的依据才可如此。
冒昧行事,万一小师弟没有被夺舍,岂不是无辜冤枉了人去受苦?
我和他之间也更是如履薄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隐隐还含着几分为难。
白渊星恨恨地盯着面露不忍的温寻千,双手的骨节被他捏的嘎吱作响。
不过是个搜魂罢了,就算是本尊,韩堇轩也是有着化神后期的修为,除了疼点根本受不了多大罪。
就这么喜欢他,连这点苦都不愿意让他受?
好,温寻千你好得很!
白渊星气的浑身发抖,冰冷的眼神如刀般刺向温寻千。
“那你准备怎么判断他是不是本尊?全靠问吗?
谁知道那夺舍的人有没有他的记忆。”
温寻千思索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
温润的秋水眸迎上了人的视线,好看的薄唇轻启,吐出的话却让白渊星瞬间如临冰窖。
“我去为他请魂灯。”
魂灯……
竟是……魂灯?!
白渊星终于压不住自已失控的情绪,眸中不复清澈,凝上一层绝望又难以置信的寒霜。
他颤抖着质问温寻千,声音喑哑,如他那份最后的期冀般支离破碎。
“……温寻千,你就真的这么喜欢他,喜欢到都能为了他去请魂灯?”
温寻千默默颔首,没有反驳。
“魂灯虽然是道侣间表达爱意的方式,但也正好可以看出师弟的生魂是否还在他的躯壳。
既不打草惊蛇,也不会因猜忌伤了同门情谊,此法更为稳妥。”
“那你还!!……”给他请魂灯,是嫌对他的偏爱还不够明显吗!
白渊星眼睫轻颤,手上的银链发出沙沙的响声。
失了血色的唇瓣开开合合,最终还是把那呼之欲出的后半句咽回了肚里。
温寻千观人面色苍白,摇摇欲坠,肃穆的神色瞬间软了回来。
他关切地用手扶住了人颤抖的肩脊,柔声询问。
“白师弟,可是帮小师弟疏解灵力消耗太多,身体还不舒服?
要师兄再帮你看看吗?”
小师弟小师弟小师弟,怎么说什么都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韩堇轩!!!
白渊星已经听不进人半句关心,脑海中不住地回荡着温寻千温柔地唤着小师弟的场景。
帧帧过往,都显得那样温馨美好。
而站在二人身边的自已就好像一个局外者,好似被生生割裂了般,讽刺而又好笑。
无论是眸中的关切,还是温润的嗓音,在此刻都显得扎眼至极。
负面情绪一下子回灌进脑海,他再也忍不住,挣脱了人放在自已肩膀的手,几乎是失控般大吼出声。
“不用!你就给你那小师弟请魂灯去吧!
反正你也用不着我担心,别烦我了!”
事发突然,温寻千被打开的手停在空中。
指尖泛红,被人拍开的地方微微发热,有些生疼。
“白师弟,你……”
他错愕地看着突然暴起的白渊星,神色茫然。
还没来得及出声挽留,视野中便只看得见一块绿色的衣袂一闪而过。
白渊星几乎逃也似的御剑飞速远去,不过片刻,便只剩下一个米粒大小的影子悬在云端的尽头。
温寻千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望着人远去的背影,悬在空中的手无力的垂下,颇为疲惫地呼出一口浊气。
虽说已经是在尽力照顾白渊星的一切情绪,但这个被自已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师弟还是像只扎手的刺猬。
摸也不是,抱也不是,只能等着人自已过来才能亲近几分。
不仅白师弟如此,就连小师弟也是。
这两个师弟,个个都像个炸药包般阴晴不定。
但他们却都体质特殊,免不了让人担心。
温寻千无奈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转身默默将白渊星留在桌面的茶盏擦拭干净,收回了储物戒里。
白师弟火气来的快去得也快,等气消了他再登门拜访,赔个不是,这事就算翻篇了。
而小师弟不仅身体出了问题,又被怀疑夺舍。
事从轻重缓急,显然还是小师弟这边问题更为严重。
诚如他所言,想要证明小师弟没有被夺舍,只需要证明他的生魂还在这常世间便可。
而魂灯刚好能满足这个要求。
给他人请魂灯虽然称不上难,但也是在有另一方配合的情况下才称得上容易。
而要是单方面的为他人请灯,便需要以自身一半的神魂做为灯芯,将他人的生辰八字刻于黄符,溶于灯芯。
以情愫为引,用请灯人的心血点燃灯芯才可完成一盏。
温寻千虽可以免去神魂剥离之苦,但却要把魂灯时刻带在身边。
否则他的实力便会生魂分离太远而下降。
可一旦魂灯碎裂,被剥离的魂魄瞬间合二为一。
他也会因为灵魂深处的冲击而变得虚弱。
温寻千的神魂本就不稳,再加上三界征战遗留下来的旧伤,甚至会一卧不起都说不定。
修仙界本就苦于资源匮乏已久,如果宗门没了他这个合体后期的宗主坐镇,其余宗门为了争夺资源,怕是免不了一阵兵乱。
不比以前千人百仙的浩荡规模,如今宗内修为在化神之上的也就只剩几位峰主了。
以往强大的灵渊宗早已不复存在,成了其他宗门眼中的香饽饽。
他已无望飞升,寿元也将至。
但灵渊宗上下万年的传承,断不能因此绝于他之手。
温寻千眉头微蹙,进退两难。
身为一宗之主,他没办法不提前思考最坏的局面。
但事关他钦定的继任宗主韩堇轩,他更没办法视而不见。
现在这个时刻,韩堇轩的安危更是容不得半点闪失。
衡量再三,温寻千最终还是选择去请这盏魂灯,也算是免去了宗门的后顾之忧。
他食指交合,轻点眉心,从识海中剥出了半片神魂,大手一挥,将请灯的阵法打在了空中。
食指虚浮,在其中刻下韩堇轩的生辰八字,再连着阵法揉进了黄符,做成了镂空的灯罩,接着他将自已剥离出的神魂捏成丝线,置于其中。
最后是最困难,也是重要的一步。
以心血为火,以情愫为蜡,点燃魂灯。
温寻千划开食指,将自已的心血滴入其中,紧接着用灵力将其煮沸,视为明火。
而魂灯的燃料,则是请灯人对于灯主的浓厚情感。
阵法会自动感应请灯人的特殊情愫。
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只要足够强烈,魂灯便可被点燃。
温寻千合目沉思,心里念着对韩堇轩的温柔,开始往其中注入灵力。
只见灯芯中火光一闪,便如同石沉大海般没了动静。
果不其然,第一次点灯失败了。
对于这种情况他也不是没预想到,毕竟魂灯可称为道侣间爱意的检测器。
如若对对方没有强烈的特殊情感,是无法轻易点燃魂灯的。
他自认为韩堇轩在他心中已经足够特殊,没想到如今一试,还是差了许多。
温寻千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了第二次尝试,很快又以失败告终。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无一例外,魂灯连一丝亮光都不曾发出。
直到试了几十次,他不惜对自已用了催眠术,这才用对韩堇轩的担忧点燃了魂灯。
被点燃的魂灯中萤火忽明忽灭,连着温寻千的心也被提了起来,砰砰直跳。
他将魂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连大气都不敢出。
眸中满倒映出闪动的萤火,紧紧盯着那团火光的一跳一动,生怕出了任何差池。
萤火若随着灯主的心跳鼓动闪烁,说明灯主的生魂还在鲜活的躯壳中。
这盏魂灯便变成了灯主生命的象征,甚至会随着主人的呼吸而明灭。
可若是萤火常明,则说明灯主的生魂不是已经脱离躯壳,就是早已去往冥界。
这盏魂灯便成了冥灯,常明不止。
好在象征着韩堇轩生魂的萤火只是停滞了一瞬,接着整盏魂灯如同被注入灵魂般,随着萤火的鼓动一呼一吸。
温寻千几番确认魂灯的萤火确实是没有半分长明的迹象,心中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看来此番是多虑了。
没想到小师弟竟然真的能放下对白渊星的成见,主动向对方道歉。
也不枉他以前和小师弟夜夜促膝长谈,耗费在人身上的时间终于起了成效。
温寻千捧着手上的魂灯,面露慈爱。
他像是轻轻抚摸人的头顶般,颇为欣慰地拍了拍魂灯的灯盏。
思绪飞散间,他似乎看到了不远的未来。
两位小师弟可以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谈论宗门事宜,好一幅兄友弟恭的美好画面。
然而脸上的笑意还没停留多久,却又被现实接二连三的问题抹去了暖意。
温寻千垂眸捧着手中还在不停闪烁的魂灯,哀愁爬上面颊。
虽然小师弟并没有被夺舍,但是他的身体……竟要和人双修才能缓解,要求还如此严苛。
韩堇轩可是宗门倾尽资源培养的绝代天骄,如今却因他的一时疏忽,竟把人养出了问题。
早知道会有这种难题,当初就不该顺着人的意思把合欢宗送过来的那个冰灵根炉鼎送回去。
温寻千越想越觉得难办,只觉得一阵头痛。
太阳穴又在突突跳着,心中不由得莫名变得烦躁。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般,传讯令牌中传来守门弟子焦急的惊呼。
“宗主,不好了!是魔尊!!
魔尊他……来我们灵渊宗闹事了!现在人就在宗门门口待着呢!”
“什么??”
温寻千瞳孔骤然紧缩,呼吸一滞,手上的魂灯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