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堇轩适时地被这个略显过界的发言打成一个问号。
然后便是面前脏兮兮的白团子，一点一点，变得通红。
嘴唇微张，似乎正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弟子……是弟子冒犯了！
弟子只是想到天尊应该也累了，绝对别无他意……”
顾泠安眼见着好看的柳眉渐渐拧成一团，意识到自已现在根本是越描越黑，重重地低下了头。
“请天尊责罚！”
面前的人又不安地缩成一团，衣服上还沾着干透的血迹，看起来狼狈极了。
韩堇轩想要拒绝的话语哽在喉中，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这孩子前天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出声叫住他。
或许是从小父亲角色的缺失，又遇上他这样正常关照他的成年人，将那份贪恋温暖的需求转移到了他身上。
无非是寻求陪伴罢了。
那就……再多陪陪他吧。
“无事。你先去吧，本尊随后就到。”
韩堇轩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里屋，只留顾泠安一个人愣在原地，脑中思绪乱作一团。
被拒绝了吗？
应该没有。
那是同意吗？
好像也不是。
顾泠安四肢僵硬地走到石堆砌出来的灵泉，褪下了身上的衣物。
他抱着膝盖缩在水里，慌乱中又带点期待的眼神不住地往门那边瞟去。
过了一会儿，面前的木门被修长的手指推开，翻出的手腕露出内里殷红的纹身。
身上繁重的外袍被人褪去，换上了轻薄的薄衫。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天尊这般模样，但顾泠安还是忍不住瞳孔一缩，将蜷缩的身子更加往里缩了缩。
面前的小白团子脸上泛着些不自然的红晕，韩堇轩只当他是累的，朝着人勾了勾手。
“顾泠安，过来。”
天尊的手上握着个小瓶子，应该是伤药。
顾泠安乖巧眨眼，想都没想就直接松开了抱着膝盖的手，想要站起来。
如玉似的肌肤就这么带着湿意，水灵灵地暴露在空气中。
然后就看见某双平静地如同寒潭一般的双眸，慢慢下移，随后又露出几分惊讶。
顾泠安顺着人的目光，愣愣地低头。
他看见自已光溜溜的身体，以及……被雾气晕染堪堪挡住的风光。
“………………”
脸上登时烧起一团火，顾泠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坐回水里，整个人红的不像话。
“我……弟子，衣服太脏了……所以就脱了……”
面前的顾泠安和惹眼的白雾几乎融成一团，连带着透明的水汽都被染上了绯意。
韩堇轩不自然地移开注视的目光，给人留下最后的体面。
还好刚刚被雾气挡着，不然真看到了，还是怪尴尬的。
就那么一块雾气就能挡完全……
好像顾同学不止外表看着小，小顾同学也是一样啊。
也不知道现在再抓紧给人补补身子，还有没有救。
韩堇轩想着想着，面上不禁多了分怜悯。
顾泠安懵懂的神色有那么一瞬撕裂，却还是咬咬牙，愣是慢慢挪到韩堇轩身边。
他适时地耷拉下脑袋。
“天尊……”
顾泠安眼睫轻颤，面颊还带着浅显的红晕，等着人接下来的指示。
该说不说，韩堇轩对于这种明显的示弱反应很是没辙。
韩堇轩迅速收起了眼中的那一丝玩味，连着上语气都温柔不少。
他将自已身上的外衫褪下，丢给人当围住身体的浴巾。
“运气，我帮你把淤血化开。”
顾泠安眼睛一亮，立刻接过衣服抱在胸前，随即盘腿正坐，开始调动体内的灵力。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发丝中漏出的耳尖更加红了。
韩堇轩看着人身上溢血的伤口，那些被不慎划开的剑痕，现在却都结了痂。
……这小子，倒是天赋异禀。
韩堇轩只是浅浅掠过一眼，便蹲下来帮着人运气。
炙热的灵力通过骨剑穿过岌岌可危的七经八脉，不仅直接蛮横地冲开了体中的淤结，也毫不留情地灼伤了残破的经络。
顾泠安知道他若是表现出一点不适，那位天尊肯定会立刻面露歉意地远离他。
背后是久违的人体温度，更是天尊温热的掌心。
顾泠安牙关紧咬，即使疼地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却还是坚持着没有吐出一声弱言。
空灵根虽然无法将灵力留存于体内，但他强行扭曲了体内的灵根，现在倒是进的比出的多。
灵力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掌心传出，顾泠安却像是无法被填满的无底洞一般，将韩堇轩的灵气尽数接了下来。
就连原本漆黑的剑纹，在灵力的滋养下，也红了大半。
看来这里便是这小孩儿平日储存灵力的地方了，若是灵力充盈，剑纹便应该是满红。
这孩子……个子不大，胃口却不小。
韩堇轩惊奇地挑了挑眉，从上而下的视野中并没能看见顾泠安因为疼痛泛白的嘴唇。
灵气四下游走，路线很快便在行至任脉时被堵住。
似乎是受制于体内被炼制成剑的脊骨，灵气只能堪堪转到后脖颈，接下来就好像石沉大海，没了踪影。
韩堇轩默默加大灵力的供给，将其汇集在人的脊骨。
反正也是给人疏通淤堵，通个任脉也不过是顺手。
况且这孩子看起来也没什么不适，再多加一成功力应该也受得住。
来势汹汹的灵力疯狂冲击着命门，身前的小孩儿只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现。
韩堇轩见状也松了口气。
要是接收到任何表示疼痛的信号，他也不保证自已还能下得去手。
炽热的灵力逐渐破开拥堵的筋脉，慢慢纵穿整根脊骨，再从双眼转至唇下承浆穴。
整个过程顾泠安都显得乖巧异常，没有做任何反抗的举动。
顾泠安体内的经络残缺不齐，韩堇轩运气时也格外小心。
本来小半个时辰能解决的事情硬生生拖到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除了汗珠偶尔滴落水中的声响，再无任何动静。
若不是能感受到人略显急促的呼吸，他还以为顾泠安已经昏了过去。
待韩堇轩将手离开布满细汗的背脊，顾泠安终于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长气。
他想要转过去看看天尊的脸，却发现自已已然脱了力，一时间连最基本的扭头都无法做到。
虽然体内瘀血已经被疏通，但顾泠安的身上仍有着斑驳的剑痕。
为了避免留疤，韩堇轩拿出一盒伤药，将药膏涂抹在顾泠安自已照顾不到的伤口。
温热的指腹在背脊游走，顾泠安呼吸不免粗重几分，金眸有那么一瞬晃神。
通红的剑纹悄然变换纹样，连带着人指尖划过的位置变得扭曲。
沾着药膏的指腹突然陷入更加滚烫的内里，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块状物，发出一声闷闷的轻响。
由于他在检查人身上其他的伤口，韩堇轩没有看见自已的指腹已然没入了通红的剑纹。
周围的血肉包裹着指尖，发出粘腻的声响。
他顿时触电般收回了手指，狐疑地看着自已刚刚抹药的地方。
“天尊，是不是弟子太瘦，您抹药的时候磕到了？”
顾泠安察觉到人的疑虑，抬头乖乖地眨着水润的金眸。
小孩儿似乎有些愧疚，说话的尾音有些闷闷的。
韩堇轩回忆着刚刚的触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面前人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看不出端倪。
天色已然不早，可能是身体里的灵力又开始躁动起来，产生了错觉吧。
韩堇轩没再过多计较，他知道之后迎接他的只有更加难熬的黑夜，便不再停留。
嘱咐人处理好剩下的划痕，便起身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眼见着天尊快要转到身前，顾泠安赶忙用水洗去脸上的汗珠，让自已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谢谢天尊给弟子疗伤，还打通了弟子的任督二脉，您费心了。
您的衣服我会洗干净了再还给您，大概明日一早就能晾干。”
顾泠安小心翼翼地道谢，趁着擦脸空档，用指腹抹去了唇边的血迹。
也许是因为刚刚的超负荷训练，嘴唇还有些苍白。
韩堇轩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从储物戒中取出来一个包裹抛给人。
“拿着，最近的训练会有些辛苦，这些你应该用的上。”
顾泠安接住这包明显都是伤药的包裹，将其牢牢拥入胸前。
“……谢谢天尊。”
嘴角扬起的弧度难以压抑，顾泠安默默将脸低了低，埋入沾满韩堇轩气息的布包里。
韩堇轩本来都打算直接离开了，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瞟向人露出的半身。
肋骨凸显在外，看着有些骇人。
还是太瘦了。
韩堇轩垂眸沉思，眉峰微拧。
他这里倒是有现成的补药，可惜他不会做饭，要不然得给他好好补补。
等等……好像换个方法给人补身子也不是不行。
“你……会做饭？”
韩堇轩试探着发问。
顾泠安眸中升起一丝窃喜，急切地点头。
“弟子在人界跟着花月楼的厨师学过，在藏经阁也看过不少药膳食谱。”
那就好办了。
韩堇轩从储物戒中取出食堂那位修者给他的包裹，顺手放在一旁。
“这些是明天可以用到的食材，你且拿去。
从今往后，就由你来负责夜无忌和自已的一日三餐。
之后的食材，让灵药峰食堂那位领头的药修准备就行。
不必节约，多挑点合适的补品，你二人吃好便是。”
韩堇轩说完便给中午那位丹修飞去一则传音，让他之后和顾泠安交接，至于账单，也改为了每月一结。
他想了想，在末尾又添上一句。
「不管那弟子向你要了什么，将补品的份量给到平时的两倍。
他若是问起，你就说是送给他的。」
那修者也是立刻予以回复，表示自已已经知晓。
顾泠安大致打量着包裹的份量，语气中多了分期待。
“天尊……这些两个人吃可能有些多，您……不吃吗？”
没料到会收到这样的邀请，韩堇轩也是一愣。
金色的眸子满含期盼，却再触及人眼中的错愕时郝然移开了视线。
也是，天尊辟谷已久，还非常会做饭，怎么可能还会贪图那一点口腹之欲。
正如他所想，若是原主这个玄色天尊，肯定会回绝这个提议。
但他面前的韩堇轩之前可是每天都要吃三顿的普通人，在听到这个提议之后自是满心欢喜。
这对他来说就是个现成的台阶，只不过碍于原主还有个大厨身份，还得装装样子罢了。
“看你手艺如何了。”
顾泠安不可置信地眨巴着眼睛，直到落入人略弯的眉眼后才开心地展颜一笑。
“弟子会拿出生平所学，定不让天尊失望！”
或许是被人脸上的笑意感染，又或许是面对不是原主熟知之人的那份难得的轻松。
韩堇轩舒缓了面上紧绷的漠然，露出丝丝温情。
穿过来这几天，也只有在这个不知道原主底细的顾泠安面前，他才敢露出几分原本的模样。
“行了，天色已晚，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天尊夜安。”
顾泠安乖声应下，目送韩堇轩离开灵池。
直到身边的气息逐渐飘远，他才像只小猫似的在人留下的衣服上，贪恋地嗅闻着。
瞳孔涣散，染上浓厚的欲色。
顾泠安嘴角扬起一抹带着欲望的微笑，站起身，用清洁术将脏了的衣物清洗干净。
距离天明还有至少三个时辰，用来准备需要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他换上已经整理干净的弟子服，脚步轻快，趁着夜色，隐入后山蜿蜒的小路。
夜色分明渐渐逼近，无法安眠的人却不止一人。
温寻千此时正不安地在房间踱步，目光时不时移向房门，满心焦虑。
白渊星向来是不会爽约的，怎么今晚却让他等了这么久。
温寻千再三等候，直到快按捺不住直接冲过去找人的冲动，久久苦等的人这才姗姗来迟。
“你怎么这么晚才……”
温寻千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未质问出声便被人掐着时间打断了。
“故意的，谁让你以前都让我等着。
怎样，这滋味并不好受吧？”
白渊星扯过一张太师椅，肆意躺了下去。
他扯了扯有些紧的前襟，似乎是刚刚才沐浴过，空气中散出些玫瑰的甜香。
甜腻的香味，带着些勾人的沉醉，涌入鼻腔。
明明是想要拒绝的，可又莫名想要再多看几眼。
意识到自已那些不能说的心思，温寻千终究是没敢再看穿着清凉的白渊星，微微侧过了脸。
“师弟，其实那盏魂灯……”
“嘘……”
温热的指腹堵住了接下来的话语，温寻千微微侧目，映入眼帘的便是人含情的双眸。
“师兄，不必多言，我知道的。”
白渊星将人背在身后紧紧握住的双手，放在自已腰间。
滚烫的掌心贴上了比它更热的肌肤，白渊星笑着向前欺压过去，将脸贴着人的胸前。
“师兄，讨厌吗？”
背在身后的指尖不受控制地一跳。
“可我……”只不过是把你当成了替身。
“那又有何不可。”
白渊星仰起细长的脖颈，与人耳鬓厮磨。
“还是说，你觉得喜欢我是对不起秦渊？”
白渊星含住人的耳垂，尾音上挑。
温寻千蹙眉不语，只是身子隐隐有了后退的趋势。
白渊星没有给人退缩的机会，直接将人反手按在了太师椅，膝盖侵略性地抵在了正中。
“温寻千，你觉得我像秦渊吗？”
温寻千被迫与人目光交汇，眼中的眷恋转瞬即逝，却又不由自主地汇聚在人蓄满笑意的唇角。
“…………像，但又不是。”
他听见自已像是被蛊惑了般喃喃自语。
白渊星的话语好像从很远的天边传来，带了些回音。
“既然我不是你记忆中那个人，你为何还要觉得有心理负担呢？”
白渊星垂眸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带上些凉薄的讥讽。
“他已经不在了，温寻千。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放不下他呢？”
他主动凑过去，在人唇中印下一吻。
“是喜欢吗？
还是……愧疚呢？”
温寻千抿了抿唇，神色深沉。
“……可你和他终究还是两个人。”
面前人欣长的眼睫慢慢合上了，温寻千知道自已必须推开他。
但是使劲的双手，却鬼使神差地将人拥地更紧。
一开始，是试探的轻点。
接着，变成互相掠夺的纠缠。
白渊星主动制止了愈演愈烈的战况，双手捧住人滚烫的面颊，喘息着凑到人耳边轻吟。
“是，我不是他。
可你敢像现在这样，对待那个人吗？”
“……”
温寻千避而不谈，但眸中一闪而过的犹豫还是出卖了他。
“胆小鬼。”
似是揶揄，又似是埋怨。
白渊星报复性地在人肩头落下齿痕，却又在颠簸的海浪中变成了轻柔的舔舐。
他引着人的手抚向自已小腹的鼎纹，轻叹出声。
“在这里留下你的印记吧，惜钰。
我想真正地，完整地属于你。”
是夜，是静谧的夜。
可灵药峰的峰主别院却是灯火通明。
半夜荒唐。
夜晚的帷幕被灵鸟的轻啼划开，温寻千猛地从床上坐起。
由于用力过猛，差点又躺了回去。
他倒抽一口凉气，昏沉的意识瞬间转醒。
身侧的白渊星似乎还在沉睡，蹙眉翻了个身，露出满是红痕的颈侧。
他们昨晚是真的……
温寻千脸上瞬间红的能滴血。
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昨晚的白渊星面前就好像成了笑话。
他就这么任由人掌控了节奏，稀里糊涂地遂了人的意。
他一边在心里痛骂着那个被迷的七荤八素的自已，一边迅速穿上了衣服。
趁着身边人还在熟睡，温寻千决定先逃离这个令人脸红心跳的作案现场。
可还没等他起身，腰间又环上一节手臂。
白嫩的肌肤上多了几圈斑驳的指痕，红色点在雪里，显得格外刺眼。
眼前的一幕幕无时无刻提醒着他昨晚的疯狂。
温寻千不受控制地闪过二人情动的画面，混沌的大脑几乎宕机。
虽说他昨日还没有真的荒唐到将印记刻入人身上的鼎纹，但对白渊星出了手却是事实。
眼前人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
许是被欺负狠了，他眼尾还染着未褪的湿意。
白渊星全然没了平日里那刻薄的模样，此刻映在温寻千的眼里，倒是从未见过的乖巧。
看着人乖顺的睡颜，他竟下意识地觉得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也行。
温寻千伸手抚过人柔顺的发丝，酣睡正中的白渊星却像是感受到人的亲近似的，兀自在掌心中蹭了蹭。
温寻千感受着手中温热的体温，目光柔和，唇边不自觉地添了几分笑意。
只不过转瞬，却又变成苦涩。
要不是因为寿元将尽，他还真的想跟人像现在这样，相伴终身。
空气中飘来他自已无声的叹息。
千年以前，他已经因为自已的错误耽误了秦渊终生。
而现在，他却又因为一时私欲， 擅自闯进了白渊星的世界。
可他也实在是太寂寞，也太贪恋身边的那一抹暖意了。
也就只有现在的时间，他面上的疲惫能消散几分。
就让他再多任性一会儿吧。
让他在为数不多的生命最后，能再次体验一次这枕边的温柔。
黑暗中传来一声无言的轻叹。
温寻千终究还是放弃了离开的念头，熄灭了屋内的烛火，又重新躺回床上。
白渊星没有睁眼，他只是兀自勾起一抹轻笑，翻过身子，将脸庞埋入人伸出的臂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