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
同福扯开他高昂尖锐的嗓音准时播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启奏!”
曹元瞥了一眼李南泽,他知道这小子刚回来,但他没截住人。
曹元收回眼神,面无表情。
没截住就没截住,总有办法解决。
先帝体弱,无法集中精神对付他们,以至于助长他们的气焰到了这种程度,人已经到了皇帝跟前,他们依然有恃无恐。
“李爱卿,有何事要奏?”
皇帝沉稳问道。
李南泽呈上奏折,拱手道:“回陛下,微臣月前受命前往芜县调查芜县灾荒之事。此事确实属实,芜县已一年没有下过雨了,以致闹了旱灾。臣在查实此事之后就写奏折程奏了陛下,请求赈灾。但微臣等了月余,却仍没有等到赈灾款。臣担心奏折是否并未到达陛下手中,是以不得不快马回来一趟。”
皇帝语气缓慢:“你说你没有收到赈灾款?”
“是,臣并没有收到赈灾款。”
皇帝掩在袖袍下的手,握的发白。他平静开口:“朕在收到你奏折的第一时间就让王天禄将款项拨发出去了,整整二十万两。”
皇帝看向王天禄,让他给自已一个解释。
王天禄开口解释:“回陛下,芜县灾荒是早已上报过的,在李大人去查实前臣就已经准备好了这笔银钱,臣接到旨意便派人带着银钱发往芜县了。”
“由何人运送?”
“由兵部派人护送,我司侍郎亲自监管。”
皇帝黑沉沉的眸子看向兵部尚书林文雨:“林卿,由何人带队?”
林文雨无端端的被皇帝看的心里一跳,老皇帝病弱,他们已经习惯了无视他。
新皇······
林文雨压下心里的想法,不慌不忙:“回陛下,我司亦是侍郎亲自带队护送。”
皇帝压下眼眸:“你们至今没收到信件回复?”
二人一同摇头“没有。”
王天禄冷笑,他没收到是真,林文雨没收到却绝不可能。
他户部的人久坐不善马术,但兵部的人个个都是好手,若是有甚消息不想让人知道的,只需派一个人快马加鞭就可以了。
况且,这事既不是他做的,那又能是谁干的?
皇帝面色阴沉:“银子派人送出去了,监管也跟着了,钦差却没见到钱。”皇帝愤怒的拍案,“那你们谁能告诉朕,钱呢?朕的赈灾银去哪里了!被谁吃了!!!”
底下一片安静,无人说话。
甚至,君威之下,都无人跪倒。
正在大殿之上剑拔弩张却又无处着力之时,殿外有太监来报:“禀陛下,侍卫来报,说李澜前来自首,要见陛下。”
皇帝看着殿下这群人,心里愤怒 。
他原本想稳扎稳打一步步除掉内阁的人,但这群人实在太嚣张了。赈灾银二十万两,说吞就吞,竟然一丝一毫都到不了芜县。
皇帝心里气得发抖,他早知道这群人过分,但没料到他们竟会过分至此。芜县那么多条人命,他们竟丝毫不顾。
李澜来的正好,他们不是爱杀人吗?既如此,也不要怪他心狠了。
皇帝黑沉着脸吩咐:“让他进来。”
侍卫压着衣衫褴褛的李澜跪在地上。
殷奇心里一跳,瞟了曹元一眼。
李澜不是跑了么,怎么会自已出来自首?他要说什么?
他不会不顾高从雪死活说出他们吧?那曹相会杀了他!
殷奇紧张的盯着李澜,看他要说些什么。
李澜伏在地上,声音清越:“罪臣李澜,有话要说。”
皇帝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问他:“你不是跑了吗?怎么又自已回来了。”
“回陛下,并非罪臣逃跑,是有人劫了罪臣出去,但罪臣并不知是谁。罪臣心知自已犯下大错,特来自首。”
“抬头说话,你为何要当殿射杀高从雪?”
李澜直起身体,接着说:“罪臣有罪,罪臣从前见过高从雪一面,心悦于她,但她对罪臣不假辞色,还多加嘲讽。”李澜面上一副嫌恶的表情,手却无意识颤抖,他快速眨了眨眼睛,“不过是落难小姐而已,装什么清高。罪臣心里不忿,却又找不到接近她的机会。正好这次舞演给了罪臣机会。罪臣没想杀她,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罪臣一时色迷心窍,犯下大错,请陛下赐罪。”
殷奇松了一口气,算他聪明,没把他们说出来。
皇帝顺坡下驴:“禁军侍卫李澜,因遭人拒绝,心生忿恨,犯下大罪。杖三十,革去禁军职位,关入刑部大牢,听候处罚。”
这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说辞,是能暂时不涉及任何势力,却又必须跟高从雪相关的理由。
这个理由听起来看似合理,实则他们自已都觉得荒诞至极,但,不重要,有用就行。
甚至李澜,也是皇帝特意让他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李南泽回京,今日朝堂之上,揭露贪污赈灾银一事,皇帝认为内阁毕竟心虚,会收起尾巴做人。
而后李澜的事,他们便不会再横加干涉。
岂料,他还是小看曹元了。
“陛下,无视法纪殿前刺杀,干扰两国结盟,惊扰圣听,是死罪。”
曹元双手端着,竟也不行礼。
皇帝端起笑容,他不能生气:“曹相,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此事不过是男女恩怨而已,上升不到那么严重。朕也不算太老,可以体谅年轻人一时冲动,况且他本也没想杀人。至于使团那里,你不用担心,使团已与我说过他们没问题。”
曹元被皇帝嘲讽年纪大心里不怒反笑,他们这位新帝,自打登基,逮到机会就要嘲讽他一下,看来是真的很不喜欢他了。
“陛下,殿前刺杀,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是死罪。”
曹元老神在在,咬死了不肯松口。
皇帝却不肯搭理他了,他看了王天禄一眼。
王天禄会意,他做出一副曹元不解风情的样子:“曹相看起来是真的年纪大了,这么点事都要揪着不放,要死要活的。年轻人嘛,哪有不犯错的。我们朝廷选人不易,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完全否定一个人,要给年轻人机会呀。这样才能显示出我们朝廷的开明大度,不全都是那小肚鸡肠之辈。”
曹元被皇帝嘲讽他年纪大他没生气,但王天禄跟他本就是老对家了。当着满朝文武嘲讽他小肚鸡肠,这让他心里起了点火气。
曹元冷着个脸冷冷回怼:“年轻人也不是都要犯错的,我看景世子怎么就很少犯错?”
“多谢曹相抬举,但我前几日才将犯人弄丢,导致案件无法查下去,这才会有今日案犯自首。”景欲燃也冷着个脸,声音充满嘲讽。这还是昨日内阁亲自按给他的罪名,一看不能顺利按到他身上,竟脸皮厚到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拿他举例子。
景欲燃自行跪下请罪,非要把内阁拖下水:“臣御下不严,导致刑部丢失了犯人。虽然犯人自已回来了,但臣确实有罪,还请陛下一同将臣和殷奇一并处罚了。”
曹元盯着景欲燃半晌不说话,只是眼神阴沉沉的,像要杀人。
老侯爷不甘人后瞪了回去,大意是说——看什么看,我的儿子,你也配看。
曹元收回眼神,冷笑道:“王大人说的有道理,朝廷是开明大度的,自不会为这点小事怪罪二位。”
皇帝看戏唱的差不多了,该他收场了:“禁军侍卫李澜,因遭人拒绝,心生愤怒,殿前伤人,罚杖责三十,革去禁军侍卫一职。关入刑部大牢,听候处置。”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