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从雪着一身素静的白衣,将她的身形勾勒的纤长动人,外面套了一件红蓝配色的外裳,色彩浓烈艳丽,乍看上去,浓烈的头晕目眩。头顶的彩色灯笼照映出大片的光影投影在身上,她好像穿了满身的晚霞缓缓踏来。
乐声悠然而起,高从雪好似下凡而来的仙子翩然舞动。九重天上的仙子初初下凡,对一切都很陌生,想要探究却又自持身份,一举一动克制又青涩动人。然而仙子下凡的原由本就是贪恋人间繁华,很快乐声激荡,高从雪急舞,旋身、甩袖,她在水池中奔走,踢踏溅起水花一朵又一朵。
头顶上巨大的灯笼像压在仙子头顶上的阴影,然而这阴影却又发出彩色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光彩照人与众不同。也是,倘若不是仙子,她又要如何修来这通身的气质呢。
四角灯笼上的投影不断的映射在屏风上,高从雪跳跃舞动的身影也在屏风上不停的跃动。泛黄的屏风上赫然是一幅舞动的众生相。
皇帝坐在高位,远远的看着水中的倒影与跳动的舞者成了一个倒映组,她跳,她便跳。可水面上的人一旦再次踏足舞动,水中的人影便要一次又一次的消失。
她只能存活在那有限的静止的几秒中。
然而舞者,怎能静止呢?
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拓跋玉轩低声叹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胤朝内乱至此,还是人才辈出。好一个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身边那人不解:“王子,我不明白。”
“你看这水中的倒影,她的来去自由,生存毁灭,全然不由自已。这个倒影就是映射佛家的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拓跋玉轩给他解释。“那屏风上的人影是表象上的众生相,水中的倒影亦可看作我相,灯笼上的人影便是人像。这支舞,表面上看起来是用技术作弊,用影子代替众人,但实际上,她想表达的是——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
那人挠了挠头:“我还是不懂。”
拓跋玉轩倒也好脾气,他也不恼怒:“你看那看做我相的倒影,她是虚的,随时都会消失,再看那人相和众生相,都不过是投影罢了,一样是虚的。所谓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便是这个意思了——不需执着于自我,他人,众生。一切不过是虚妄罢了。”
那人目瞪口呆:“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我原来以为能用技术手段作弊点题就已经很厉害了,毕竟规则上也没有说不能用别的方法辅助,但她这个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
“是啊,是我们小瞧了别人。”拓跋玉轩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在他们俩说话的的时间里,这支舞已经到了尾声。
这结尾处的设计本该是仙子纵情人间,最后世间却反被自已的放纵所伤,燃烧殆尽。那灯笼上的钩子就是用来将外裳挂住的,摇动灯笼将火偏移到纸上,再将外裳一同燃烧,只余来时的样子。
正当高从雪腾空而起,伸手抓住灯笼的底部边缘,准备借巧劲将衣服挂上去时,一支箭直直的向她飞去。
高从雪瞳孔巨颤,被迫在空中旋了个身,羽箭擦着她的肩膀穿透外裳,她的外裳本就是特制的舞衣,宽大又不服帖,高从雪旋身时便将胳膊从衣服里脱了出来。羽箭擦着她的肩膀带着外裳直直的插在了她身后的屏风上。
混乱间,高从雪扒着灯笼的力道失了准头,灯笼剧烈的摇晃,倒是如预想中的一样,燃烧了起来。
烈火如璀璨的流星,哗然坠落在水池中,火光俱灭,如同三千世界尽数燃尽,短暂又绚烂。
那件外裳,像一具人皮贴在因火烧灯笼而空白的屏风上,孤独灿烂。
然而温静婉来不及欣赏这因为意外造成的虚幻又真实的假象,大殿中已经乱了起来。
禁军快速的入场,将一众人保护同时也是隔离起来。
皇帝脸色阴沉:“是谁射的箭?人找到了吗?”
殿门口的守将压着一个人就进来了:“回陛下,人拿住了,是今天值守的禁军。”
皇帝看着被压在地上的人简直气疯了:“禁军?!你再说一遍是谁!朕问你,是谁!!”
守将浑身颤抖,但皇帝问话,他不敢不答:“是···今日值守的······禁···禁军。”
皇帝气极,冷笑着连说了好几个好啊。
“很好啊你们,很好,禁军,哈,朕的禁军,在朕的宴席上,用箭射杀朝廷的舞者。很好,你们很好。”皇帝用手指点朝中的众臣,众臣低头不语,无人敢说话。
不怪皇帝生气,这事属实太过荒谬,胤朝开国近两百年从未出现过如此荒唐之事,况且还是当着外国使团的面,这是对皇权的极大挑衅。
皇帝冷眼看着众人,开口问责:“禁军统领何在?”
禁军头领何轩硬着头皮出列:“臣在。”
“朕也不问你今日之事你知不知情了,过后自有人问你,你身为禁军统领,今日之事难以脱罪,今日起,你就回家反省吧,等事情查清楚再说。”皇帝神色冷漠,看不出是已经冷静下来了还是气过头了,他接着下令,“景欲燃,从今日起,由你接任禁军统领一职,务必彻查今日之事。”
“臣领旨。”景欲燃出列跪拜。
刚才还低头装死的朝中重臣们立刻像打通了身体和头颅的脉络通道,脑袋齐刷刷的抬了起来。
他们互相观望,你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曹元。巧的是,皇帝此刻也在看曹元。曹元不动声色,躬身行礼:“陛下英明,景世子年少聪颖,定能查明此事。”
皇帝收回目光,勉强扯出一丝微笑:“献丑了,让使团的的诸位受惊了,是朕招待不周,改日定当重新宴请诸位。天色不早了,今日之事朕心中有愧,就让士兵护卫诸位休息吧。诸位不必担忧,同样的事,朕不会让他再次发生,使馆也会加强保护。”
拓跋玉轩等人起身行礼:“既如此,那便有劳皇帝陛下了,我们先行告退了。”
皇帝等使团的人走完,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今日斗舞虽被搅乱,但大体上已经算完成了。所以高从雪的去处也该问问她了。
“高从雪,上次朕允诺过你,倘若你愿意,就让你去温大人府上同温小姐做伴,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高从雪低眉垂目,神态顺从。
皇帝今天很烦,一点多余的事都不想看到,他很满意高从雪的识趣:“从今日起,你就脱了奴籍了,往后不必再自称奴婢了,只是今日之事还需你配合景将军问话,待明日,再让人送你去温大人上吧。”
“是,民女遵旨。”高从雪从善如流的改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