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斌终于如愿以偿得名为斌,这是前世之名,亦是今生之名,从此以后他与陆炳便作出区分,原本历史中那个三公三孤加身之人,从此区分。
当桌子上的东西被收起来,陆斌被侍女霜姑娘抱起来,范夫人回去休息之后。
宴席再度热闹起来,宾客们举杯畅饮觥筹交错,有几个爷爷辈的人拽住陆墀不放,非得较量一番。
老爷子原本欲拒绝,但当中某个拱火的来了句“老大,你是不是不行。”
然后陆斌就眼瞅着自家爷爷身上腾的燃起熊熊战意,拽住几个老伙计,直接用酒坛来干杯,端的是猛人豪情壮志,直接把叫嚣的几人全喝到桌子底下趴着去了。
看着老爷子高唱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时候,再观一旁陆松的战局,那叫一个惨烈万分。
自家老爹面对的都是大肚汉与壮年人,大家酒量都差不多,他老人家凭实力喝倒二三人已经叫陆斌倾佩,但架不住后面排着长队要与他敬酒。
老爹决定分摊压力,首先将在场的数名辈分小的青年叫了过来挡在自已身前。
然后他们就被均匀的摆在桌子底下。
“老大,你是不是不行?”
得!又是一拱火的,怎么感觉就没有好人呢?陆斌如此想到,随即他就眼睁睁看着陆松眼珠子发绿,把心一横,大声叫嚣道“不行?来!是爷们儿的就走一个!顿顿顿!”
“好!”四周响起叫好声,然后一个个为了证明自已大老爷们这个身份,都来了个牛饮。
这帮子叔叔伯伯们呐,互相之间碰杯个没完,非得喝到倒地不可,就好像是发泄一样,这种情感有些类似于前世大学里处的几个同寝室兄弟,虽然细节陆斌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他们是嘈杂社会中少数能够令自已放松下来的人。
可惜自已让车撞死了,也不知道那几个牲口会不会想念自已......
宴席直至深夜,准确说是所有成年男性全部喝倒了以后才结束。
陆斌看着这帮子杀才叔叔们摇摇晃晃,歪歪扭扭勉强离去,留下身后一片杯盘狼藉,直怀疑自家厨子是不是把值钱的糖霜当盐撒进去了,才叫叔叔们的吃了个酣畅淋漓,肚皮溜圆。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已顺利的取名为斌,所以这会儿他还是非常开心,甚至于趴在霜姑娘怀里还舒坦的打了个奶嗝。
前几日一直焦心于取名这桩事情,自已父亲陆松可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理论的忠实爱好者,坚定的认为他现在官阶比爷爷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土旺木,因此老子旺儿子。
所以早在自已出生之前,他就做好了木旺火的思想工作,准备给自已的儿子取名为炳,借由自已来旺儿子。
并且颇有些大义凛然,认为自已儿子未来如果能够强于自已这个做爹的,那么就一定有木旺火的因素!是他这个做爹的在福运上作出了巨大牺牲。
不过很显然,陆墀陆老爷子不是这样看的,他当年给儿子取名字也是怀揣着这样一份殷殷期盼,不过非常可惜,老天爷并没有赏脸。
他认为自已儿子完全没有比自已强,无论是智慧还是官位,所以原定取名为炳对于老爷子来说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孙儿不喜欢就顺手改了。
陆墀这会儿正在书房之中踱步,他饮酒不算多,并未喝醒酒汤,踱步间思考着老陆家未来之事,毕竟自已回来主要目的还是与自已儿子嘱托一二。
要不然以自已锦衣卫亲军身份怎么可能会随便回家,就算是这次回家乃是明确禀报缘由,上头千户还是借口公事派了自已与两名下属一同回来,因此在名义上自已不是休假,而是办差。
不过他二人按照规矩这会应当是去了本地府衙卫所之中休憩,总算不会耽误自已的事情。
可惜儿子并没有继承官职的意思,反而跟随兴王将家安在了安陆府一带,这个儿子虽然官职更高了,可他却完全放弃了自已可以得到的权力。
自已虽然是锦衣卫下一小小的总旗,品阶不过七品,差六品典仗正两级,但是总旗想搞死一个典仗正,那当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随便给个私藏铠甲的名头,基本上能把罪名订到满门抄斩。
难度还不如搞一个县令大呢。
所谓典仗正,在朝中大佬们看来,乃是散官之流,属于名头响亮,可并无实权的靠边站角色。
虽然说他们典仗正需要负责王府仪仗,掌管王府护卫队。
但架不住这会儿王爷多啊,从太祖太宗开始至今,少说开了有二十家王府,在加上各路王爷生的郡王门,以及数不清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这一票人全他娘是朝廷认可的皇室宗亲,不少人家里都有这么个官方认证的职位。
所以典仗正这东西,在朝廷看来就属于是烂大街的玩意,指不定哪天吏部户部闹幺蛾子就得裁撤掉一批。
在陆墀他老人家看来,陆松根本就没有被五行生克这套理论给旺到,就别耽误自已孙儿取个好名字了。
也就是如今的兴王乃当今圣上亲叔,虽说兴王与他侄子关系处的一般,但总是比其他藩王要亲厚,一应待遇给的便足额足份。
陆墀不禁又想起一件小事,去年在镇抚司当值给张永办差时,恰好见过户部尚书兼内阁首辅的李东阳李公批藩王俸禄时的那副鬼样子。
手颤抖着死活都下不去手,两眼珠子瞪的溜圆直欲把眼前的批条吃下去,那模样活似恶鬼一样,陆墀觉得他仇人刘瑾再活过来都不会让他变成这副德行 。
自先帝孝宗皇帝以来,国朝藩王俸禄问题就开始逐年显现,但......
陆墀轻轻摇了摇脑袋,阁老尚书们都不敢触碰的问题,自已还是别想那无用的为好。
抬头看了看窗户外的天色,此时家中下人也将厅堂打扫干净,一个个都休息去了。
这时候他房间的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只见得陆松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抱着自已孙儿,轻声呼唤道“爹。”
陆墀火腾一下子升了起来。
娘的,按说这小子也不是个蠢笨人,也能反应的过来事儿,可怎的就那么不机灵呢?
陆墀看了一眼他怀中的自家孙儿,睡的香着呢,只得是压低声音骂道“你特娘终于反应过来了?”
“兴王殿下接您话茬的时候我就反应过来了,您是朝臣,我是王府的典仗正,不能太过密切,叫人见着不好。”
“你娘的,怎么就不能机灵点儿,这种当口,任何错都出不得!!!”
陆松闻言眉头皱了皱“爹,真有这么严重吗?今天来家里的不也就是些秀才吗?连举人都没有,咱老陆家还怕得他们?”
“你他娘就光看到他们表面身份,湖广一道,但凡读书靠功名的,那个家里没点背景?就单论那几个童生,就有好几个人家里人在朝中做给事中。”
“可他们这帮子酸儒最高只不过秀才而已,我虽然只是武职,但好歹也是个官身啊!”
陆墀闻言,不由气极,彭一脚便踹了出去,踹的陆松趔趄了一下。
被抱着的陆斌浑身一抖,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口中正要哭喊,小眼一转盯着自家爷爷,咳了一声发出笑声,伸出双手。
陆墀是个疼孙子的,又瞧见小家伙乖巧,晓得要自已这个爷爷的怀抱,那是连教育儿子也顾不上,忙不迭伸手抱过来,轻轻摇晃着,什么怒火之类的东西顷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陆松见着了这一幕,暗松一口气,直觉得自已带着儿子进来是再正确不过,好赖有个能压老爷子一头的。
忽闻陆墀说道“松儿啊,你怎么能只看别人身份,而不去了解别人背后势力呢?他们既然是读书人出身,又是我写了信叫你请的,怎么可能会没有背景呢?”
“也就是七品官而已。”
“愚蠢!给事中也是七品,你敢小瞧吗?”
陆松冷汗刷一下流了出来,连声都有些颤抖起来“:爹,他们当中,有言官的家里人?”
陆墀嘿嘿怪笑两声“有啊,我孙儿刚认的蒙师,那个姓周的,他侄子不就是吗?”
“爹,那是斌儿的蒙师……”
未等话说完,只见陆墀已经不见了嬉笑的表情,忙不迭腾出一只手来,毫不客气的便扇在陆松脑袋上,只打的陆松眼冒金星,愣在原地。
待到陆松回了神,却又听得自家老子明显有些气急的喝道
“你怎的那般天真,刘瑾已亡,锦衣卫正在换血,现在正是朝中文官逞威的时候,似我等武职小官,芝麻绿豆大点儿的权责,岂有呲牙的资格?”
陆松悚然一惊,急问道“朝中局势已经动荡成这样了吗?”
陆墀冷笑一声“哼!没看到你老子这堂堂锦衣卫旗官都得假孙儿出世之名出来避上一避吗?想我那蠢货千户上司,只知晓派人监察与我,殊不知他那位置早就叫人盯上,我只往返的这月余时间里,恐怕他就回身首异处了吧!”
“只是刘瑾而已,怎会......”陆松话未说完,似乎是醒悟了过来。
“刘瑾阉党一系中有吏部尚书张彩,兵部尚书曹元,内阁的刘宇(焦芳在刘瑾死之前就致仕了)锦衣卫指挥杨玉、石文义,这帮人下面还有各部侍郎,御史,千户,百户,一朝倒台,便是大批位置腾出来等着人往里面填。”陆墀颇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已的儿子,知道自已儿子阅历不深,只得是耐心教导着。
“难怪父亲大人让我大量塞银子……”
“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是站着茅坑不拉屎的人,能够带来利益的下官,才是好官。”
“可我是王府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直接听命于兴王殿下,不对,兴王好像并不拒绝,反而很欢迎。”陆松突然又想到今日兴王殿下与自已老子对台词般的行为,兴王认同这种行为,为什么?
陆墀一眼瞧出来自已儿子的疑惑,于是点了一句道“刘瑾新死,朝臣掌权,阁老们查阉逆正凶呢,在这个当口没有哪路王爷会去招惹这帮子朝臣。”
陆松闻言沉默了下来,他不是傻子,能理解自家老爷子这番话的意思,只不过这会儿他也颇有些心惊。
因为自明朝太祖以来,这是第二次,文官团体彻底掌控朝堂上的话语权,逼迫下层官员不得不向文官集团靠拢抱团。
第一次是夺门之变,徐有贞,石亨与曹吉祥扶景正统皇帝重新上位,改元天顺,然后朱祁镇这个白痴就迫不及待的诛杀了少保于谦,武将范广等人。
然后徐有贞这个迁都名臣,带着大宅梦想家石亨与造反天才曹吉祥开始了一轮轰轰烈烈的内斗,徐有贞被曹吉祥用揭露皇帝秘密的作死手段扳倒,李贤上位。
(ps:曹吉祥利用宦官首领的身份,让宫内太监偷听皇帝与大臣徐有贞之间的秘密对话,并到处宣扬,最终让徐有贞失去了皇帝信任,被迫下台。)
紧接着李贤靠着谋逆大罪弄死了作死的死太监曹吉祥,一招诛心干死了名将石亨,从此在天顺一朝,文臣独大。
至于为啥不是土木堡之变呢,别闹了,于谦虽然力挽狂澜成为朝中重臣,但人家能清晰的认知到军队对于朝廷的重要性。
为了让军队恢复战斗力,防止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于谦积极改革军制,将三大京营选十万人编为十大团营,每营设都督一名,号头官一名,都指挥二名,每三名都督之中选一人为总兵官。
而在京城保卫战中有大功的边将石亨就是其中一任总兵官,而石亨,在朝堂上是有话语权的。
甚至于他曾经亲口说过这样一句话“武臣如石亨、杨洪、柳溥者,宜用为将帅!”
只此一句话,便可知道,这位仁兄正经石选贤用能之人。
于是乎他老人家作为一届文官愣是没有在军营之中掺沙子,只设置了兵部尚书以及都御史为提督,在当时迅速恢复了一定程度的军队战斗力。
就这么个有能力,有担当且一心为社稷的臣子,朱祁镇说砍就砍了,无怪乎后来老朱家的皇帝对于朱祁镇的评价都不咋高。
言归正传,这刘瑾之死造成了文官彻底掌控朝堂的局面,朝中文官目前大体分为三派,一者以杨一清为首,这群人尚且有理智,以务实为主。
一者以李东阳为首,这帮人两不沾边的同时也在左右逢源,因为李东阳本人年纪太大了,正经的三朝老臣,干死了刘瑾他老人家救火队长的任务算是了结,干不了几年,他老人家就该退休了。
而朝中搅动局势,闹翻天,和疯狗一样四处咬人的就是以杨廷和为首一票人,杨廷和是帝王师,在刘瑾之后,就属他与皇帝关系亲密,然后又是翰林院出身,根正苗红的清流,最后再加上杨廷和本人权力欲望重,所以这会儿查刘瑾余党最凶的就是这一伙子人。
你不巴结我们,不亲近我们,那你就是阉党中人,俺们真不是党同伐异,俺们是有皇帝批示,按朝廷规章制度的清理逆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