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当然不会在自已儿子面前太过于失了颜面,他自认为自已在这小子面前还是持有一份老父亲的威严存在“好了,既然你母亲与你姨娘去了后屋,你就说说今日那几个小家伙吧,他们几个当中有人亲近与你吗?或者说你直接让谁拜服于你?”
陆斌放下了筷子,直接表露出一副黯然的模样“这几个人,我没能撬动他们的心,今日连话也没能说上几句,更别提亲近了。”
难得见自家孩子有如此表现,陆松却是不以为意,早有预见一般说道“早就与你说了,虽然只是几个小孩子,但这种事急不来,非常年累月相勾连则不能成,好了,别臭着一张脸,你先来说说你下午是怎么和人说话的?”
“本来我是打算询问一下他们的来历,然后再慢慢的套些近乎,可这并不管用。”
陆松闻言就是一笑“这种方法和一般人交流当然管用,但是这几个孩子则不行。”
陆斌极为配合的点了点头“太拘谨了,也太封闭了,尤其是那个叫陆芸娘的,感觉就像是我说的每一句话,她都防备着一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经历的多了,你别看他们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和你朱厚熜兄长一般大,但经历的事情要比之一些成年人还要多得多。”
陆斌假模假样点了点头,关于这点他自然是清楚不过,又不是人人都聪慧如朱厚熜。
别的且先不说,单论身边的那个孟智熊,稍微接触的时间长了便可以发现他也不算多成熟,即便年岁大出了两倍有余,也还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
由此可见,早熟之人则非要经历过早熟之事不可。
“父亲这几个孩子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陆斌终究有些忍不住好奇。
“他们家中遭逢变故,又颠沛流离过活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没了亲人。”陆松稍微提了一句,又赶忙扯开,不希望自家孩儿太过纠结其中“你别问这些,以后你问问他们几个,自然也就知晓了,你先和我说说,你今日怎么做的,好让我知晓你哪些事情做错了。”
“既然套近乎不成,我就想着不必非分高低贵贱,就当作身边同龄人对待,给予尊重,或许让他们与我说说话。”
陆松皱了皱眉头,当即截口道“斌儿,想来正是这点你做的差了,不分高低贵贱可不成啊,又不熟悉,感情也不深厚,若没有上下尊卑,则就算是亲近也不长久,主次之分在任何时候都必须刻在心中,不可忽视。”
“孩儿受教。”陆斌赶紧应了一声。
陆松眉头则锁得更紧“你这孩子,莫要不以为意,这种事情你爹我是直接刻入了骨子里的,你也应当这样去做,我在你兴王叔叔面前,就算是关系再亲近,也不敢忘记自身下属卑职的身份。”
陆斌不喜欢这样的观念,却还得应和自已这顽固的老爹,只得是急忙扯开了话题“此举一开始倒还行,陆重,陆旦,陆香这三个总算是敢开口说些话,但是聊不到三句的功夫,那个陆芸娘又以仆从杂役自居,而且非要讨了差事才肯罢休,所以我就没法再说下去了。”
陆松眉头舒展开来,之后又笑出了声“看来这四个孩子中倒还有一个中用的人,这陆芸娘小小年纪倒是懂事,伶俐,难怪你爷爷也曾额外提及过这个姑娘。”说着又看向陆斌“你给她们安排了什么事情做?”
“陆香年纪太小,叫她陪着我母亲,陆芸娘去了霜姨娘边上学做事,陆重陆旦则跟着钱叔叔,其他具体事务则没有安排。”
这自然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几名孩童下午来拜见陆松的时候,就已经报备过了,不过陆松紧接着又问“何故作出如此安排?”
“这原因有二,一来我还是不熟悉他们,单看爹你的做法与兴王叔叔的做法就能知道,自已不够了解之人则万万不能给出具体事情来做,我便效仿一二,也这般学着。”
“还有呢?接着说。”陆松语气之中充满着期待。
“二来就是必须照顾到家中其他仆从杂役的心思,能让他们跟着家中管事,贴身侍女后面学习,甚至直接跟着主母,我都觉得有些不妥当,设身处地的去想一想,若是换做我是家中其他仆役,焉能服气几个孩童能够常伴家主左右?”
“哦?怎么个不服气法?”
“听霜...霜姨娘说过,家里不少仆役来咱们家中已经有十多年光景,虽然家中给的工钱不低,一应待遇也齐全,但就是不服霜姨娘管,总认为霜姨娘来陆家的时间应以母亲来陆家的时间算起,凭什么就能管住他们这些很早之前就在陆家做事的人呢?同样的道理,几个孩童,就更加难以让他们接受了。”
陆松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揽过自家孩儿,抄在怀里,大笑不止的问道“可你为什么又要安排着他们跟随到有地位人身边学习呢?这岂不是也给了人一个暗示吗?示意别人这几人的与众不同。”
“我也知道这样做是有些不妥,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主要还是我总觉得还是年龄接近的人好相处一些,除了父亲母亲,还有钱叔叔霜姨娘之外,家中其他人我只觉得陌生。”
看着自已儿子表现出困惑,为难的神色,陆松轻松了不少,真害怕这孩子自已就想好了答案,叫自已这老父亲成了摆设。
“这其实很好解决。”陆松说着,声音不自觉轻了起来,仿佛这是不传之秘一样“记住啊,你想让家中下人不紧紧盯着这几个小的,就必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该如何转移呢?”这下子陆斌是真有些好奇了,自已老爹还有这般高深的理论?
“具体方法得因人而异,不可能有哪个法子是一招鲜吃遍天的,比如你这件事情,叫我来做的话,我就会使出两种法子,一个是提拔一个平日里做事认真的,但只懂得做蠢笨事情的下人,叫其成为内院仆役,更甚者直接打发去咱们家一些铺子,做那个传消息跑腿之人,平日里做那个可以随时见到我的人。”
“树立一个靶子?”
陆松闻言极为满意的摸了摸陆斌脑袋“正是如此,然后第二个法子,就是和你母亲一同商议一下,分别在有孩子的仆从们中挑选各家孩童在家中作你的陪伴,三五日之后各自差遣回去,并让大伙都知道,将选其中数名孩童,作你的跟班。”
“这又是何意?”陆斌心中其实已经了然,只不过他得这样询问。
“斌儿,你试想一下,谁人不渴望晋升的机会呢?谁家会不希望家中能有出人头地的子弟呢?如果只有少数几人能够晋升,人的心思就变成了一股麻绳,怨愤心思也只会攒在一起,或对着得到机会之人而发,或对着我而发,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因此做家主的必须把这股绳子拆解开,至少做到看起来公平。”
陆松声音轻的完全失去了粗犷之风,隐隐约约间陆斌只觉得老爹脸上写满了阴私与谋算。
只听着父亲语气还是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你看,我这个做法,使得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家孩子是有机会成为伴读之人,阻碍了他们家孩子的乃是旁人家的子弟,索性便忽略去我原先想要用的人,一个个之间必然会互相看得不顺眼,会出现私下相求之人,明面使绊子之人,暗中用手段之人,即叫我这做主家的看清楚了下面人真实模样,也使我达成了目的,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这种方法您以前......用过吗?”
听到自已儿子问的有些犹豫,陆松顿时知道,恐怕这种操弄人心的手段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陆松也不是很愿意教导儿子这些阴诡之事,原本计划,儿子十四岁之前,心智未成之前都不该学这些东西。
可谁让自家孩儿早慧至此呢?他以为隐藏着一些旁人就察觉不出来,但是能与妖孽般聪慧的世子殿下玩的这般好,岂能是凡人?
而且世道如此,当年老爷子陆墀教育自已的时候,说的比这还要残酷,后面甚至还要带着自已砍杀山贼土匪,以凉热血来着。
自家孩儿早慧,早些懂得这些定然是有助益之事,这般催眠着自已,陆松狠狠一点头“用过,而且是经常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