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松寻声望了过去,见到真的是自家三岁的小不点朝着自已喊出声,他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一些,娘的,自已这儿子可算是找着了,这两天差点叫自家媳妇逼的吊颈。
不过此刻他还是眯着眼,手轻轻放在腰间刀柄之上,朝着陆斌身后方向一望。
看着他的动作,随即身后有属下会意呈分散包围状站开,作警惕状。
陆松轻声朝着陆斌问道“斌儿,世子殿下何在?”
看着自家老爹手搭在刀柄上,陆斌赶忙摇了摇头道“爹,就在后面,孟智熊兄长跟在世子殿下身边您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就当是接孩子回家便好。”
陆松轻轻点了点头,口中突然高声呼喊起来“各位好汉,我乃是王府典仗正陆松是也,如约而来,接世子殿下回府,还请诸位信守承诺,我陆松另有一份厚礼送上。”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在陆斌来的那个方向又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久之后那壮硕护卫孟智熊的身躯出现,身后跟着的便是穿旧衣破鞋的朱厚熜。
从刚才的十几名护卫到自家儿子,再到柿子点一下,都是这个方向,且出现的时间间隔一致。
陆松借此倒是确认了那伙儿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心中不由的酝酿起来,是否要趁着这个大好机会……
“爹,他们并不是歹人,乃是信守承诺之人。”陆斌只用一眼,便看出陆松心中的想法,于是便直接出言提醒了一句。
陆松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自已家这小不点竟然会察言观色。
“好,便依你所言。”陆松好似听从了陆斌都话,仍旧高声道“我陆松特奉上切肉小刀十柄,良马一匹,白银十两以及所携带的半数干粮草料。”
后面的护卫们听得这言语之后,纷纷一言而行,真的将自已包裹中用于切割肉食的小刀放下十柄,又取了白银,干粮以及草料,还有人直接去牵了一匹马来。
陆兵见了这个动作之后,心中不仅没有感到一丝高兴,反而是为之一紧,因为这里面有一样东西绝不可拿,那便是陆松所牵过来的马匹,这可是王府中也不多见的良马。
这马一来乃是受过训练之马,被陌生人牵走有八成可能会嘶鸣,闹出动静,二来是因为王府之马乃是上等良马,耐力与速度皆佳的同时,自身重量也大,如果被牵走必然留下痕迹。
假如赵铁山他们不够聪明,或是见识不足,又或是一时间被贪欲冲昏了头脑,则他们村庄必然会被陆松探查到踪迹。
而如果被陆松查到踪迹之后,他只需要朝县衙门打个招呼,即可将这村庄之人当做劫匪,变成一笔功绩。
不必怀疑,陆松绝对能干出这种事情,甚至于陆斌都觉得自已老子陆松都有可能亲自抄刀子去砍人,他陆斌太了解自家父亲对于自已这个嫡长子的重视程度了。
于陆斌连忙大声说道“马匹不必给,给了那些人也无用,他们根本不需要马来驮载重物!且山中之民根本无法养活,马匹给出去也是浪费!”清脆稚嫩的声音传出去极远,想必即使是山林之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而这声音之中又将‘重物’二字咬的是极重,只要隐藏在山林之中的人不全是傻子,便能够听出其中含着别的意思。
陆松皱了皱眉,又低声道“斌儿,你莫不是昏了头?不趁此机会剿灭贼人,更待何时?”
陆斌有些讷讷不知如何回答,好在一边已经凑过来的朱厚熜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见自已弟弟这般说话又听得陆松的小声言语,转瞬之间便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急道“陆叔叔不可伤害无辜,那村中之民皆是良善百姓,这两日也未亏待我们,您如此行事,岂不是叫我失信于人?”
“世子殿下,你可知此处乃是梁松山附近,城中已经贴满了布告,要慎防梁松山之贼?”
陆松本想劝一句不要被表象所蒙蔽,但有了这几日所见所闻的朱厚熜哪里会被这样的几句言语所打动,他坚信自已所见即为真。
“陆叔叔你不必再说这些无用之物,他们这些人绝不是你说的那种贼寇之流,那赵铁山早与我言明身份,说了乃是从襄阳府而来之流民,且这几日我是看着他们以打猎耕种,捕鱼为生,也并未饿着我与斌弟弟半分,乃是良善之人无疑。”
陆松见自家的这个世子殿下明显极有主见,便也不想惹恼了他。
于是叹了一口气,又高声道“那边一世子殿下所言,我等尽快离开吧兴王殿下,等您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说完陆松挥了挥手让属下们将东西放一下然后带着所有人直接上了大路。
大陆之上还有一队人马在等待着,依然是来自王府的护卫队伍,陆斌一看便知道这群人来势汹汹,想要用来围剿绑架之人的队伍,因为这里的人数还要更多一些,加起来一共已经过了一百人,且他们的装备不俗,不仅有弓弩,还有数人背着火铳。
单看这阵仗便可知道,王爷必然已经知道了情况,因为这个阵容可能是兴王府的部分家底,而且如果不是王爷不想惹人耳目的话,想必派过来的人只会更多。
现在朱厚熜可算是了解了那天赵月姑回家时郁闷的心情,想必此时回家等着他的十有八九也是一顿毒打。
谁叫他已经六岁,经得起一顿打了呢?想到这里陆斌不由的有一些洋洋得意起来,因为他才三岁,自家母亲才不会舍得对娇嫩的他下手。
陆松在走上了大路之后,朝着所有人招呼一声,示意众人世子已然无恙,于是场中紧绷的气氛悄然一松,变得没那么紧张起来。
朱厚熜上了一架马车,其中已经有那孙太监在等待着服侍,为其换上世子之衣靴,擦净脸庞。
因为这些是一名世子,打到回府所必须有的礼仪,包括马车在内。
这颇花费了一些时间,原本在做完了这件事之后,朱厚熜还想要让这两日也颇为劳累的陆斌同乘一车。
却被陆松直接摆摆手拒绝了,因为世子回府这件事情是按照礼仪规矩来办的,并不算私底下的事情,所以必须照章办事。
于是陆松将自家的小不点直接抱上了一匹马,随后自已也直接扭胯上马,胸膛腰腹直接裹住了自已儿子,真叫陆斌感受到了满满的安全感。
当然莫戈这小子也并没有落下,陆松早从那三名回来报信的护卫口中听闻了关于此子的事情,知晓了其中详情。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处理他,一来因为世子殿下已经答应好了人家学习武艺,二来很明显的家世子殿下也很看重此子。
虽然自已乃是现任兴王忠诚下属,但继任世子的心思也不能不关注。
而他又担心这种人学了武艺之后真能找机会害了自家世子,一时无法拿出办法,索性便带着了,具体事宜准备交由王爷决定。
不过他是绝对不会让这种冷了心也冷了血的家伙接触自家娃儿,否则若是这种人发了疯伤了自已的孩子,他陆松要上哪儿哭去?
于是莫戈乃是与一名下属同乘一匹战马。
这百人的队伍对于陆松来说还是很好带的,他骑马慢步于前,打出仪仗旗帜,朱厚熜所在马车居中,顺着大路,便朝着城门处走去,后面队伍缓步跟上。
“斌儿,你与为父说说,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世子殿下似乎改变颇大。”一边骑着马一边陆松,朝着怀里的陆斌问道。
“爹,这很简单,世子殿下只不过将书中的道理与现实结合了一下罢了。”
“结合?”
“对,他现在应该明白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指的到底是什么?苦的又是哪一方百姓了吧?”
“这几日你们究竟瞧见了什么?”
“四种不同的人,一种是富贵的只是读书的人,一种是寻常做一些商贩的小老百姓,一种是如野兽般祈求食物争抢食物的流民,一种是不放弃希望还有底线的人,我想归根结底,我看到的只有两种穷人以及富人。”
陆松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斌儿,你又是从何哪里知道这些东西的呢?”
陆斌早就想到了可以解除疑惑的说辞“朱厚熜哥哥第一日示意我们穿便服出行,还偷偷摸摸的让我来提这件事情,我们穿着这身衣服出行之后,遇到了的读书人,那些读书人看到我们身穿这种衣服出行在街道之上,便有人羞辱了我们,靠近城门时,我们遇到了一群在城中居住的商贩,我兄长经常在那里买东西,于是我便见识到了一些和蔼可亲关心小孩子的长者。”
陆松眼神之中露出一丝明悟之色“之后呢?”
“出了城之后,兄长他发善心给莫戈母亲葱油饼,引得众多流民争抢,导致一名流民中的老者被孟智熊兄长直接打死,而莫戈母亲为了护住莫戈,活活被人践踏而死。”
陆斌随后又大致说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包括山间的村庄,孝顺的赵月姑以及刀子嘴豆腐心的吴氏。
陆松在听到这之后觉得自已大致明白了,自家儿子为什么会有这样般大的变化,他认为这其中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自已儿子足够聪明,能够以及灵巧的心思洞察体悟世间之事,另一个则是因为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足够多,叫他看足了人的百态,因此自家儿子能有这般成长,也是无需疑虑的事情。
这也叫陆松感到了十分欣慰,类似的成长,就算是再有个四五次,也完全能够接受。
自已的儿子居然和世子殿下相似,也是个聪慧的小子,虽然与世子殿下相比有所欠缺,但相信未来一定比他这个做老子的要强,这真是十分值得开心的事情。
同时在这之中他的心情里也有一丝丝的震惊。
震惊于自家这个六岁的世子殿下,小小年纪便心绪复杂至此,不仅叫自家娃儿见识了人间疾苦还在遇到危难时保得所有人性命,向来古之甘罗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过他却不知道自已这个儿子现在用的是十足的春秋笔法,说的倒基本都是实话,只不过将他自已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摘了出去,不叫人怀疑半分他壳子里装的乃是个成熟的灵魂。
陆松一边打马前行,一边感叹道“难怪世子殿下要这帮维护那帮子在山里绑架了你们的人,这样说来倒真是一群不那么坏的人,比城外的流民要有尊严,有底线。”
“我也这样认为,对了,父亲世子殿下,为我们家找了一门生意来做,也不知父亲可同意做上一做。”
陆松现在对于朱厚熜的聪明才智已经感到放心,直接便问道“什么生意?”
“那赵铁山原先便是猎户好手,来咱们安陆州之后,于山中捕猎已有不少收获,他们将皮或保存的极为完好,当中有不少鹿皮,我兄长见了之后便说服了他们与我们交易粮食衣物以及其他东西,具体价格未谈,但我觉得这生意却是能做。”
陆松闻言,眼睛便是一亮,这生意当然做的。
皮货这种生意一般是岭南之人常做,也就是广西福建那边,其中以獐皮,鹿皮利润最丰,北直隶的达官显贵们常会买鹿皮大氅,大靴置于家中,备于寒冷时赏冰弄雪之用。
往往一张完好鹿皮所制大氅,可卖得百两银子上下,而收的价格却只需要粮食衣物便可,这生意当然是大大可为。
“世子殿下当真是足智多谋,聪慧至极,这等生意当然能够做。”
“父亲,可世子殿下也说了这生意他想要由自已亲自来做。”
陆松闻言一皱眉“斌儿,你涉世未深,可能有所不知,皇室子弟不得经商,此乃朝廷制度,一旦违背,可是会被朝廷中人怪罪弹劾,我们可吃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