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世子殿下这几日怎么经常往小院这边跑?陆松躺床上对着自已老婆问道
“他啊,好像是挺喜爱咱们家斌儿,喜欢带着他在府中四处玩耍,有几次我都看见他在教咱们斌儿读书认字。”
“这倒是好事,不过一个才一岁半的孩子,也能招那聪明绝顶的世子稀罕?”
“你不知道,那孩子常年呆在王府,好容易有个陪伴,两小的能玩开也正常。”
“哦哦哦,那咱们就别管了?”
“管那许多作甚?这可是咱家斌儿的缘分。”范兰白了眼自已丈夫“你不是一直想要让斌儿与世子殿下交好的吗?”
“不是,今个世子突然和我说,该让蒙师来教咱家孩儿,我还以为出了哪门子事情,世子厌恶咱家斌儿呢,咱家又不靠读书吃饭,这玩意谁能喜欢先生教书啊?”
“教就教呗,世子殿下的意思岂不是说在咱家斌儿天赋异禀?早些认字也好,周清那老货前年可是拿了咱家四千两银子走,可不能叫他太清闲!若是教不好我儿子,我非得给那老家伙一把火烧了不可。”范兰叫嚣起来。
陆松眼见自家老婆难得一见表露出泼辣性子,却没有吭声,因为这事儿他觉得老婆说的对,直到现在他想起那四千两银子,还心疼的不行,所以如果儿子没有学好文字,那一定是教书的人有问题!
睡在隔壁房间里的陆斌听着,突然咬牙切齿起来,这两天可都陪着那小子聊一些道理学识,虽然有可能说话随意了些,怼了丫几句,但是丫居然记仇,转手把劳资就给卖了,太不是东西了。
正德六年末,杨虎,赵遂所部转战山东地区,突破官兵包围,并借此入安徽江苏等地。
看似威风凛凛对吧?但是这一路起义军的首领杨虎,战死了。
他的战死某种意义上宣布起义开始进入衰落的阶段,朝廷军队的一次次围剿包围正逐步压缩着贼军的活动空间,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次流窜都要付出巨大代价。
杨虎的继任者赵鐩将原本就松散的军队分成二十八营,因为在这个时候其内部经开始产生不同的声音,大部分人都不服赵鐩,强梁头目之间互相也不服气。
不过在大体上他们还是要与朝廷的作战,这倒不是他们想打,而是朝廷铁了心要弄死这帮抢劫百姓,裹挟流民的贼寇。
于是他们继续周旋于河南,湖北,然后在正德七年开始,连战连败,最终在宿州受挫时回到了湖北应山,再无力继续流窜。
见势不妙的赵鐩剃度为僧身穿袈裟而逃,可惜这家伙被锦衣卫盯得死死的,他只逃到了江夏,就被捉拿回了京都。
接盘贼军的刘惠一见这架势二话不说自刎而死,陆墀同僚在汇报这件事的时候神色极为难看,几乎要破口大骂
“娘的,真是废物,一点都扛不住事,叫劳资少了好大一笔功劳!”
这时候陆墀就明白,刘六刘七起义已经进入尾声,虽然在此次的事情中,他没有什么可以分润功劳的任务,但是凭借与同僚之间不错的关系已经知晓,杨虎一路贼军剩下的匪首已经分别被锦衣卫以及周边军队将领所盯上。
那些个越是在之前作战中表现勇猛的,则越是重头戏不可能放跑了一个。
最多到今年的七月份,杨虎一路人马就要被彻底剿灭, 而刘六那路人马则会立时变成一支孤军。
看来在这正德七年,战事便会结束了,陆墀总算放下心来,接下来怎么也危及不到安陆州那边。
既然家中没事,在职位上陆墀便保持了一种摸鱼的状态,并不上心,仿佛是开启了混日子状态。
即便上面出了任务给他,他也极力让自已显得平庸,既不显露出自已精明强干的一面,也不让自已显得无能。
同时陆墀也在关注着身边那些表现的非常积极且晋升速度极快之人,比如说——钱宁。
此人虽然非自已顶头上司,但陆墀还是决定要与他保持一定程度的关系,不可深交,但一定要有所交集。
因为此人媚上功夫极深,且心狠手黑,属于不择手段想要往上爬的人,而最重要的是,此人能够接触到陛下。
具备了这么多条件,这小子心里要是没什么想法,那特么才算是见了鬼。
陆墀相信这个人一定已经看到,陛下身边现在缺少一个贴身之人。
这个位置原本是只属于太监的,因为皇帝曾经只信任太监。
但是刘瑾谋反这件事仍然在皇帝的心中种下了影响,张永搞死了刘瑾之后这两年没少折腾,从御马监折腾到司礼监就想着像刘瑾一样得到权柄,可陛下就连内廷权力都不让他完全掌握。
而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当今陛下是贪玩爱闹,最厌朝政的性子,那名贴身用以陪伴玩乐,供朝臣当靶子的人必然会出现,因此锦衣卫内的人也就有了机会。
陆墀甚至能够猜到他内心深处的急切,上天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给出这样的机会,他必须先他人一步讨陛下欢心才行。
不得不说,钱宁在这一方面做得很好,在别的锦衣卫都在积极的收集反贼信息,想要展现自已功劳的时候,他在打听皇帝喜好,在别人可惜反贼首领自缢而亡失去一笔功劳时,他在收集玩物,蛐蛐斗鸡收集了至少一间房屋。
而当别人将功劳捞回来的时候,他做了什么呢?他无耻的抢夺了下属的功劳。
这些功劳他没有交给上司,也不换取晋升的机会,因为这个人看的比谁都要清楚,陛下目前手头上的锦衣卫指挥使以及千户们,没一个能够进入他的心中。
所以他用下属功劳换取的,是一次又一次与陛下见面的机会。
陆墀甚至已经猜到此人在陛下面前说的具体内容,这一定有京都内哪家铺子出了新玩意,哪家青楼重新开业,哪家斗鸡走狗的摊子出了好斗兽。
总而言之,钱宁这个人卑鄙无耻,善于媚上,专攻陛下喜好行事且抢夺下属功劳,可谓十足十的小人一个,但能在陛下身边站稳脚跟者非他莫属。
因此陆墀在这几日都常在钱宁附近晃悠,不仅主动示好,还透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贼军情况给他,而在今日更是拉了钱宁来到家中做客。
陆墀在京城中租住了一户带着小院的宅子,不算大,只有一厅堂,一书房,两卧室而已,几个带回来的孩子们男女分住不同卧室,他本人最近一段时间都在书房小塌上睡觉。
几个孩子正如他们长辈所言,农家子勤快的很,即便还没恢复,身体依旧虚弱,也坚持着将庭院打扫干净,哪怕落下一片叶子,也会去捡起。
而且他们极为害怕自已添麻烦,即便是面对陆墀叫来照顾孩子的厨娘,也恭恭敬敬甚至是有些害怕,有时候小心的有些过头,连筷子掉地上这种小事,都差点要跪在地上颤抖,陆墀这边又没法管,他自已这会都忙碌无比,哪有时间管教小孩?他还是觉得等到这几个小孩身体长好了,赶紧送回大儿子那里,叫儿媳妇范兰接触为好。
“芸娘,去到街对角庆福楼那边,叫掌柜的置些好酒好菜送到家里来。”回到家之后陆墀朝着其中一忙碌的身影直接说道。
芸娘闻言点了点头,从陆墀这儿接过银子,小心揣进怀里从后门走了出去,一声也不吭,这小姑娘勉强还懂得与人交流几句,因此陆墀有什么事交待,也会直接与她说。
“钱百户切莫着急,这庆福楼乃是京城中头几家开业的,生意火热,订了酒菜之后却还得等上一个时辰。”
“啊,那倒也不必麻烦恁多,恰好本官公务繁忙,倒也不好叨扰许久。”
“ 诶,钱百户何必如此着急?这庆福楼虽说等待需要时间颇长,可胜在酒水好吃,不可不尝啊。”
“可酒水宴饮再好,公务却也不能耽搁,如若不然,上司怪罪事小,陛下若是不高兴,我上哪里找那个误事之人啊?”钱宁这盛气凌人的模样,这话不过两句而已,竟然就开始借势压人了起来。
陆墀一听这话,心中了然,此人必然与陛下那边混的有些熟了,说不得他现在都属于那种即便无事也可随意进出豹房之人。
好悬!若是在晚上个一年半载接触此人,今日这酒席莫说邀请此人,可能连此人的面都见不着!
不过即便心中暗自感叹,陆墀还是如此说道“我知上官您一心扑在陛下之差上,可惜这庆福楼中不仅酒水好吃,在夜里花活新玩意更是不少,本还想让上官有机会可带着朋友前去耍乐一番。”
钱宁听着陆墀一番言语似乎意有所指,脸色一紧,但随即又摆出一副温和的面容“陆总旗倒也不必如此,钱某虽然繁忙,但今日倒还真被你勾动了馋虫,这顿酒既然有人愿请,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是自然不叫上官失望,不过这等待的时间也的确颇长,上官可否来我书房小坐一二?下官见您颇擅长与同僚相处,这点却是我所欠缺,还望不吝赐教。”
钱宁犹豫了一会儿,他实在有些摸不准眼前这老头的意思,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陆墀书房之中,只见书房内窗明几净,并无杂乱之处,只不过地上略有灰尘,可见今日并无人打扫。
“我原以为你收的那几个孩子是懂事的,没曾想却在此处偷懒。”钱宁看似亲昵的取笑起来,但紧接着话语一转又道“怎么?还是你这书房内有什么其他事,不宜让旁人知晓?”
“诶,钱大人可不要取笑于我,我这小小旗官,哪里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不过是因为这些个孩子才入我这家宅之中,我还没来得及将书房钥匙给他们而已,否则定然是要让他们打扫一番。”
钱宁终于有些按捺不住,觉得这样互相推搪下去没完没了,索性直接问道“陆墀,你究竟因何事寻我吃酒?”
“大人,我只是看您飞黄腾达之日不远,有些想要助您一臂之力罢了。”陆墀终于把话说的露骨了一些。
钱宁一听就知道,眼前这老小子,指不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心中一慌立刻说道“什么飞黄腾达?我一心办事,哪里来的什么飞黄腾达?”但随即不知怎么的,他口风一转,后续又接上来一句“助我一臂之力?你倒是如何助力于我?”
“大人且看。”陆墀也不废话,直接从书桌背后拉出一个箱子,拿出其中几卷画卷,一一展现给钱宁看。
钱宁一扫之下,顿时心中惊喜交加,当中全都是来自江南所出之艳女子之画,有些画的是人妇,有些画的是清倌人,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其中还有两张唐寅唐伯虎的侍女图。
一张上是花中拈叶,多愁善感之妇,一张上是欲拒还迎,扇遮半面之女,两张画叫钱宁见着了都觉得颇有些难以拔眼睛,真是绝品无疑,若是献给陛下, 那必然能讨得欢心!
顿时钱宁便知晓陆墀所言不虚,他真能够助自已一臂之力!
但钱宁并没有急着去拿,反而是问道“这东西,你确定是给我的?”
“自然不能是平白无故就给了上官,下官自然有事相求。”
钱宁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松了一口气,只要有求,那就万事好说,就怕那种不要东西要人情的,他都打算好了,等到上位之后,第一时间先弄死那些被他欠下人情的家伙,以绝后患
“陆老哥但讲无妨。”
“我希望您能够让我在这个位置上不动,以后有机会也能将这个位置传给其他儿孙。”
“你怎么不要求升官?”
“我家有不成器那不成器的大儿子正在兴王府上听用,如今乃是典仗正,说到底是我老陆没有这个福分,从今往后也莫想着升官这种美事,只能尽力为儿孙谋个后路,总不叫子子孙孙都当王府奴仆吧?”陆墀表露出一脸愁苦之色。
钱宁一听这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陆老哥莫要灰心,儿孙的事情自然有其祸福,不过既然陆老哥你开口,放心吧,这种小事,我随手可为,你只需将这东西交给我,以后遇见麻烦事直接来找我便可。”
陆墀闻言根本不接话茬而是说道“大人,这东西,您还得付银子才行。”
“哦?你这又是什么章程?”
“我怕大人飞黄腾达之后,转眼间便将这事给忘了,因此今日我只是提上一提而已,您只有付了银子,有此承诺,我才安心,总不至于赔本。”陆墀表露出一副十足市侩的嘴脸。
看着对方这副熟悉无比,但又略差一层境界的小人模样钱宁嘴角的笑意更盛起来“好说,陆老哥,区区一些银钱,我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