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有些茫然的看着王阳明,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他目前还没有完备的认知,他只知道一些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却不知道天下事情是不可以对错一概而论的。
“可先生您,您为何又如此匆忙呢?这不是朝堂上的事情吗?”这话是陆斌在问。
“因为我不希望这个天下,就这样糜烂,朝堂中,很多人的想法与我相同,我们必须在最坏的情况下,也得将局面稳定住,匪患不可再为乱军,民不可化作流民,天下安定,以期圣君贤臣,这样的事情,虽然很艰难,可我必须要去尝试一番才行。”
“尝试?也就是您是在给当今陛下擦屁股?”
“粗俗!不过,这么说也没错,圣上之行为,就连他的老师,杨廷和杨阁老也无法规劝,还是早做准备,防患于未然的好。”
陆斌皱着眉头,他的思维并不太能理解,王守仁这样的想法。
在陆斌的观念里,社会最正常的运转模式应当是团体的,是公众的,因此也是自我纠错的,为旁人擦屁股……抱歉,把那个腌臜,只会拉不会擦的腚给铲除掉,更符合陆斌的价值观一些。
而朱厚熜,受陆斌影响,他逐渐也开始有一些这个思维了,比如他现在就在思考,什么样的手段,可以约束住一个爱好胡闹的皇帝,又或者说什么样的手段可以让不合适的政令不在这个王朝施行。
当然,这点儿想法不可能透露给任何人,朱厚熜自已也知道,这点想法,通俗来说叫大逆不道……
王阳明这种人精,虽然能从他脸色上察觉到一丝丝不太相同的看法,但人不说,王老师也不会去问。
“哥,王先生既然有他的事情,咱们便不可耽搁了。”
朱厚熜稚嫩的小脸上浮现出阴郁之色,沉默良久也做不出决定。
陆斌见此情形,心中当即就知道自已这位兄长。心头一块软肉被触动了,他有些不想对自已的先生实施隐私诡谲的手段。
或者说他迄今为止所学的东西都没有教导过他怎样去使用这些手段。
“兄长!”
“我知道了,按照我们商量好的施行。”
“兄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陆斌想要尝试着安慰一下他,可朱厚熜用生冷态度拒绝了他的安慰,而这种状态却是有些叫陆斌担忧起来,生怕这家伙钻了牛角尖。
但担忧也来不及了,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刻,对于陆军来说,他这位兄长就是想不通也得先给他做起来再说。
两人又在王阳明这里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会儿,关于儒学上的东西。
中午吃了顿午饭,这才归去。
陆斌下午的时间还是去宝衣局后面念书,倒不是因为他想去,主要是因为,陆斌认为,在这件事情上要是表露出反抗精神,大概率会死的很惨,而且有很大可能会演变成家庭暴力,男女混合双打的那种。
不值得一提的是,朱厚熜厚颜无耻看着气氛好,也跟着去掺和,他这等书都念到四书五经地步的人,混在一群正经才接触念书写字的人之间,居然连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没有。
而且丫不仅好意思,还在课余饭后的时间中静静显摆着自已能够背下来的诗句,然后就享受着四周投递过来崇拜的目光,尤其是来自于赵月姑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认真教书的周老头儿和平时的周老头儿真是仿佛两个不同的人一样......
至于怎么不一样法,大体就是,平常周老头儿被自已拿捏,教书时周老头儿拿捏自已。
怎么个拿捏法......大概就是因为坐姿不正,上课犯困所以抄一遍三字经,本月下旬末必须上交的这个拿捏。
朱厚熜这该死的家伙,想必他这会儿已经呼呼大睡了吧,在狠狠嘲笑自已之后。
而倒霉催的自已,却只能挑灯夜战,那老头儿也真不是个东西,他居然因为自已天资聪颖,写的不成形他居然还不要。
天可怜见,这可是毛笔!是那么好操纵的吗?该死手腕不能抖,笔锋停不可久,不然好端端的一个字又成了一团污渍!
而前面几张纸上面的污渍,陆斌认为错不在自已,而是在于灯太暗,地板太滑,晚饭没吃,灯太亮,地板被风吹干了等等因素上。
也不需要问为什么家里爹妈狠心,三岁多点儿的孩子居然不给饭吃。
娘亲那句不写好不给饭吃,在她老人家熄灯就寝之前,在这个家里都有震慑群雄的作用。
好在,老爹,他尚且对儿子有几分心疼,至少这个儿子不是白捡的,大约在练仆从也睡下的时候,老爹蹑手蹑脚,拎着一食盒走了进来。
挥手让陆芸娘退下,亲手在小桌子上摆好两荤两素一碗米饭,示意他亲爱的儿子,也就是自已,去弄些东西吃吃。
他陆斌怎么会拒绝这个大好的,可以脱离该死的字的机会,跟脱缰的野马一样,迅速窜到了小桌板边上,拿起碗筷,疯狂开造,表露出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你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爹,可饿死我了。”
“嘿嘿!你这可是活该,明知道你霜姨娘时不时过去瞧,居然还敢顶撞师长。”
陆斌当即叫起撞天屈“我那也叫顶撞啊!那个三字经,百家姓这些,老爹你读的时候都犯困,我可是你儿子,这能怪我?我觉得我能熬下来,都用了十二分精神!”
“好了好了,别鬼叫了,你也不怕给你娘勾过来,没法子,你爹我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认真学着,对你有用的,那周老梆子这么负责,总算是没坑你老子。”
“爹,他是没坑你,但遭殃的可是你儿子!我怎么抄的完啊。”
“又不是叫你明日交了,你急个屁,天儿也不早,待会儿吃完就睡了,别听你娘的,熬一晚上,对身子骨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嗯......老爹,我娘明天揍我的时候,你能保的了我不?”
“......对了,你爷爷寄来了一封信。”陆松看着自已家这小不点脸上逐渐布满幽怨,强行忍住上前啃一口脸蛋的冲动,接着道“因为是阅后即焚,所以只与你说大概是什么事。”
陆斌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是不是当今皇帝意欲征兵练兵的事宜。”
“你怎么知道?王府那边信件过来了?”陆松对这事还是挺在意的,他知道兴王有其他知道信息的手段,但他希望兴王尽量通过他来知道一些消息。
“不是,一位先生偶然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陆松点了点头,继而又道“你爷爷不仅仅是说来陛下意图征兵的事情,还说了许多要注意的东西,总体来讲分为三样,一来是征兵练兵必然伴随征调粮食,你爷爷让咱们家做好准备,宁愿花银子,卖掉你娘的嫁妆,粮食也不能动。”
“可那样……”陆斌的话语只说了半截,话不肯再吐了。
因为父亲陆松似乎早有预料一般,脸上只有一片冷漠之色,这是不接受任何反对意见的态度。
“第二件事,你爷爷认为,咱家巴结的那位帝前宠臣钱宁大概率玩不过江彬,而江彬这人又是武将出身,心狠手黑的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咱们好歹涉入不深,唉,得缩卵子做人了。”
“江彬?”
“边疆将领,有一些功绩,今上找他来了解蒙古鞑子的情况,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陆松沉吟了半响,才道“朝中,似有对陛下不满之意,似乎杨老大人,心中也渐生松弛……唉,这话出我口入你耳,外人不可知晓。”
“那我哥呢?”
“现在不行……现在不行。”
陆斌也不言语,至于心中是何看法,外人也不能知晓万一,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道“父亲,您能不能明日叫那先生,把话给放出来。”
“怎么?你准备好了?”
“我没有,或者说兄长还没有准备好,但是不逼迫一下,他也许永远也准备不好。”
“……你不怕,万一人家不上套子怎么办?”陆松忍不住稍微提醒了一句。
按照陆松的观点,如果谋划一件事情,具有不确定的因素,那么放弃谋划,对大家都好。
“不会……爹,我觉得世子殿下的老师不会辜负我的信任,他必然钻入我与我哥的套子里去。”
“你为何如此笃定。”
“我哥,两日前与我说了一句话,先生是世子的先生,却不是我的先生。”
这句话朱厚熜还真的说了,不过不是两日前,而是在那先生被揭发本性之后不五日又来教书时朱厚熜有感而发。
其不加掩饰的尴尬,以及强装出来的凛然正气。
到了最后居然恬不知耻的将自已给催眠了似的,还装出一副敢为人先,为天下人请愿的模样,终于让朱厚熜感到了恶心。
“……你兄长,世子殿下果有此言?”
“对,他说了,孩儿一时不得明白,是昨日在周老头儿那里进学,这才稍微解惑。”
陆松点了点头,最终没再确认什么别的话语,见儿子吃完之后,亲自收拾了碗筷,嘱咐一句早点休息便直接出门而去。
但在出门之后,那种淡然的神情便再也保持不住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实在不知道是世子殿下成长的速度太过惊人,还是自家儿子成长速度叫人吃惊。
整体来说,自家儿子是那种跟在世子殿下身后望其项背,但总归都能跟得上的那种角色。
只是世子殿下的心智,成熟的也太过迅速了些,也太过叫人吃惊了一些。
兴王在那位儒学先生身上有着自已的计划,丫特意叫自已找寻那种既长的方正清瘦,名声受人追捧,喜好将民生二字挂在嘴边而在骨子里又是追名好利,贪身怕死,实际并不以生民为念的人作为世子老师时起,他陆松就知道这种人,入了兴王府中充其量也就是个教具的作用。
多半还是一次性用品,用完即死的那种。
通过这个教具兴王大概会得到一个心肠冷硬,手段狠辣且对任何人都极度戒备的小兴王。
这样的兴王才能够确保兴王府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不至疏忽于一时热血。
只是这个计划,还未付诸行动,就已经宣告破产。
毕竟,两小子等不得那么久时间,这就要自已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