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白露,暑气渐消。
沈鲸禾正看着眼前面容冷峻的女子发呆。她已经到临江仙谷数日了。仲老头儿在第一日将她交给眼前这个师姐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沈鲸禾仍旧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苏味时的那种惊艳。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这大概就是别人口中谪仙般的人物了。只不过,仙子大抵都是清冷的,是不爱笑的。
苏味丢给她一大摞医学书籍,让她从针灸开始学起。而她每日的活动,也就是看看书,然后拿自已和岁岁练练手。
就这样,沈鲸禾在苏味的教导下,正式开始了她在临江仙谷的求医问道之路。
然则沈鲸禾似乎当真不具备医者这份天赋,在自已和岁岁身上被扎出了无数的血洞之后,岁岁犹豫再三,终于拿出了周同临走时给她的剑谱,以及一把名为君子的剑。
看着这本名为《问天》的剑谱,沈鲸禾和岁岁面面相觑。
她想不通,为何周同一名刀客,会给她一本剑谱。但想着医术和武术总要有一样精进,她还是拿起了剑谱。
肌肉记忆总是奇怪得很,当她终于拿起剑来,一股熟悉感突然袭来。
她流畅地提剑,并顺手挽了个剑花。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地进入她地脑海,身体也跟着不自觉地舞动开来,仿若这把剑曾无数次地在她手中劈,砍,刺,压。
岁岁惊喜道:“呀,姑娘,你记起来了。”
沈鲸禾问:“这是我以前练的?”
岁岁点头,“周师傅特意叮嘱我,闲时让你练练,没想到姑娘你竟还都记得。”
沈鲸禾迟疑:“也不是全记得,但好歹也算有所得。”
岁岁看着自已身上的洞洞,也默默松了口气。
这时,一个小丫头前来通传说仲素在晨曦堂设了家宴,晚间请她赴宴。
沈鲸禾没放在心上,只说知道了,就让小丫头回了。
岁岁却道:“姑娘,这虽说是家宴,但我们作为客人也不能失了礼节。”
于是在岁岁的强烈要求下,沈鲸禾还是沐浴梳妆,任由岁岁将自已打扮一新,赴宴去了。
晨曦堂,仲素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跪着的孙子。苏味眼眸低垂入定一般坐在一旁。沈鲸禾来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见到沈鲸禾到来,仲素脸上瞬间咧开一个笑容,招呼着沈鲸禾坐到身边来。
沈鲸禾行礼上前,看向跪着的仲兰卿。
两人四目相接,她先是在仲兰卿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而后又是疑惑。沈鲸禾心下了然,看来这位孙子和原主也是认识的。不过,毕竟是世交,认识也属正常。
待沈鲸禾落座,仲素也让仲兰卿起身入座,随后就吩咐丫头布菜了。
仆妇,丫头鱼贯而入,一道道精致的菜品上桌。
仲素方道:“今日是家宴,算是给禾丫头的接风宴。原本禾丫头来的第一天就该办,只是这臭小子不在家。你俩幼时便相识,只是这几年不见难免生疏。今后你们俩就跟着你们师姐一块儿学医。”
“我可不学,我没时间,我还得顾着我北边的生意呢。”仲兰卿拿起碗筷,往嘴里扒拉口饭道。
“生意交给徐林,年前你就老实给我待在谷里,不准出去。”仲素道。
仲兰卿正欲还嘴,老头继续道:“我活不了几天了,等我死了,这家业迟早是需要人来继承的,你是临江仙谷的少谷主,你不能只担名,不担责任吧。”
仲兰卿继续扒饭:“那不是还有师姐吗?”
仲素又瞥了一眼坐在另一边默默扒饭的苏味,叹道:“你师姐终究是要嫁人的,我不能拿临江仙谷锁她一辈子。”
“我不嫁人。”苏味冷冷道。
“你看。”仲兰卿话音未落脑袋便挨了老头一巴掌。
“我不管,反正你俩从今日起就跟着你师姐。我近日要去趟永宁府,苏丫头你给我看好他。”仲素指着仲兰卿道。
仲兰卿放下碗筷:“又出远门?您老这身子骨能经得住这么折腾吗?”
“不然呢,指望你吗?”老头生气道。
仲兰卿憋了半晌,又端起碗筷,不再言语了。
三日后,仲素出门。
苏味仍旧按时考教她功课,虽说课业进度缓慢,但也并非毫无精进。
一日,沈鲸禾坐在院里正照着医书拿着一个布偶练习。
布偶是沈鲸禾让岁岁准备的,上面标注了人体的各个穴位,这样既加深了记忆,又能减少二人受的罪。岁岁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办法,于是连夜缝好了供沈鲸禾练习。
院墙跟的花丛里突然传出悉悉索索的响动。
沈鲸禾是在山林里住过的,山林里经常也会有野兽误闯庭院的情况,但基本上也都只是些野兔,田鼠什么的。
于是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捻起一根银针,盯着花丛。在里面的东西冲出来的一瞬间,她也将手里的针掷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传来,沈鲸禾方才看到地上趴着的仲兰卿。
她放下手里的布偶,走上前,弯腰俯瞰他。
仲兰卿趴在地上,一脸痛苦地偏头看着她。一只手抚上肩头,硬生生拔出了扎在肩头的银针。
“你干什么?”仲兰卿一手捏着银针,一边狼狈起身,顾不得去拍衣衫上的尘土,便质问道。
沈鲸禾看看他,又向后看了看他身后的狗洞,问道:“好好的有门不走,干嘛钻狗洞啊?”
仲兰卿道:“你以为我乐意啊,我被关起来了。好不容易跑出来,要是被师姐看到,岂不是又要被抓回去了。”他将银针递到沈鲸禾面前,沈鲸禾不想用手接,遂掏出帕子,捏起了针来。
仲兰卿一时气绝,这丫头竟然嫌弃他?但他记得自已今日来的目的,遂压下怒气,笑眯眯地坐到一旁的石凳上。
沈鲸禾将针细细擦过之后,放入布包收了起来。她看着一旁一脸不怀好意的青年,半晌道:“你来找我何事?”
仲兰卿笑道:“我知你近日看书辛苦,今日兄长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你不过比我早出生了几个时辰,这样就自称兄长,不太好吧?”沈鲸禾道。
“早一刻也是兄长。明日中秋临安府城有歌舞百戏盛会,城里宵禁解除。咱们今日出发,骑马赶路,明天指定能到。”
沈鲸禾盯着他,半晌道“不去。”
仲兰卿一愣,疑惑道:“不去?为什么不去?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凑热闹吗?”
沈鲸禾收拾起桌上的杂物,起身道:“你不过是想拉我垫背,想要老爷子责罚起来有所顾虑。”
仲兰卿追上她:“你不知道,这次的盛会跟往年不一样。临安城前些日子从西边新回来了几支商队,带回来了不少西域来的好东西,我想去打探一下行情。再者听闻盛京的名妓李师师也在临安城,据说会在金铭湖的画舫里献唱。”
沈鲸禾脚步一顿,仲兰卿险些撞到她:“李师师?你说盛京名妓李师师?”
仲兰卿讷讷点头:“是啊。”沈鲸禾心里不禁掀起一阵波澜,她原以为自已所处的时代只是一个架空的朝代,宋朝的名妓李师师?那个传闻与宋徽宗有旧的李师师?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呢?不行,她得去看看。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抓住仲兰卿的袖子,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仲兰卿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结巴道:“你,你收拾一下行李,即刻出发。”
“那你等我一下。”沈鲸禾说完,便跑去屋内收拾行李去了。
留下一脸懵的仲兰卿,这丫头对名妓这么感兴趣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