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鲸禾垂首。
盯着宋濂衣摆下露出的靴子,看着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宋濂侧头盯着她看,笑道:
“小娘子,芳龄几何,哪里人士呀?”
沈鲸禾以袖掩面,故作娇羞道:
“年方二八,卉丰郡人。”
“嗯,卉丰好,卉丰出美人。所谓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宋濂笑道。
沈鲸禾将袖子举得更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大人谬赞。”
宋濂笑眯眯地继续道:
“不知姑娘可有时间,宋某想与姑娘交个朋友。”
沈鲸禾咬牙,正犹豫该如何回答时,就听见一旁孙玉良的声音。
他的妆刚上了一半,身上仍穿着来时的衣衫。
他走到宋濂身边道:
“这位大人,我师妹胆小,只怕她说错了话,扰了大人雅兴。”
宋濂仍旧笑眯眯地看向他:
“她胆子大不大我不知道,不过,我看你胆子倒是很大。”
孙玉良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沈鲸禾却突然按住他,笑着对宋濂道:
“小女子也想与大人交个朋友。”
宋濂挑眉,忽然觉得沈鲸禾的笑有些瘆人。
明明是一张笑脸,却让人觉察出一种威胁的意味。
此时,章松丘也跟了过来,笑道:
“宋大人果真性情中人。所谓才子配佳人,只羡鸳鸯不羡仙。难得宋大人有此雅兴,不如我将姑娘送去大人院儿里,也好让二位好好畅谈一番。”
“如此,多谢章大人美意了。”
“宋大人客气。”
说罢就招呼了仆从前来。
宋濂对着仆从耳语几句,仆从颔首引了沈鲸禾离去。
众人又笑着继续回去饮宴了。
孙玉良站在台上看着沈鲸禾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拳头。
徐宁海跑上台,一边赔罪,一边用力将他拉了下去。
思远阁。
仆从将沈鲸禾推进屋里,随手关了门。
二人相视而笑,露出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表情,随即离开了。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亮灯,沈鲸禾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交谈声,忽觉手臂被人抓住,猛地向前一拽。沈鲸禾一声惊呼,身体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入一个男人的怀里。
沈鲸禾头抵着男人的胸膛,一股淡淡的檀香传来。
是谁?
那个姓宋的大人不是还在外边跟章松丘喝酒吗?
沈鲸禾按下心中疑惑,故作娇柔道:
“大人,别心急呀。”
说完却被自已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轻笑声,沈鲸禾腹诽:
“这有什么可笑的?”
突然身体一轻,竟被男人一把抱了起来。
男人抱着她向床榻走去,沈鲸禾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什么?
还真是色中饿鬼,这么不含蓄,上来就直奔主题吗?
不再犹豫,她撩开裙摆,抽出匕首,就朝着男人的脖颈刺去。
可男人却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将她狠狠抛起,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人在空中打了个旋。
手指发力,沈鲸禾吃痛,男人顺手就将匕首夺去,甩向了一旁。
匕首狠狠钉在墙上,沈鲸禾则趁势翻身跪倒在床。
身形未稳,男人再次袭来,闪避间,沈鲸禾方才看清,他竟带着半截面具。
沈鲸禾上前去抓取面具,却被男人钳住腕子,拦下了攻击。
她随即抬腿,用力踢向男人面门。
男人闪身,甩开沈鲸禾的手。另只手顺势捉住了她的脚腕,随后猛地向前一拉,沈鲸禾整个跌坐在床上。
万幸床足够大,她随即旋身,扫腿,再度拉开了距离。
两人在床上你来我往,床也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半盏茶后。
沈鲸禾被男人一个扫堂腿绊倒,重重躺倒在床上。
轻纱摇曳,锦衾绵软。
男人将她死死扣在床上,一只手钳住她的双手放在头顶。
沈鲸禾用力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
莹白纤细的手腕上已经勒出了红痕。
男人指节泛白,仍死死禁锢着她。
黑暗中,银白色面具闪着冷光。
男人用另外一只手开始解她颈间的扣子。
他的动作很慢,温热的手指划过沈鲸禾的肌肤,引得一阵战栗直冲头顶。
暧昧的气氛在帐子里弥漫。
她忽然有些害怕。
自她醒来,一切似乎都太过顺遂,所以才养成她无所畏惧的性子。
可眼下,她好像真的陷入了绝境。
胸口剧烈起伏,眼里也渐渐泛起湿意。
然而,那人的手却在解了两颗口子后停住了。
他拉过被子将沈鲸禾盖了起来,起身下了床。
沈鲸禾忽觉身上一轻,有些怔愣。
半晌,她将被子拉下,露出一双眼睛来。
男人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水,一饮而尽。
沈鲸禾打量着眼前颀长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她小声试探:“高良吟?”
男人身形一顿。
良久,他将面具取下,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来。
他转身,缓缓坐在凳子上,笑道:
“你竟真的认出来了。”
沈鲸禾欣喜地爬起来,却忽然想起自已此时衣衫不整,遂又背过身去整理扣子。
一边整理,一边有些愠怒地责怪道:
“你既然明知是我,又为何这样捉弄我,莫不是觉得这样逗我很有趣吗?”
高良吟起身,走到床前坐下,叹气道: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一个姑娘家,不能总是这样以身犯险。”
沈鲸禾回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眸子。
他的眼眸深邃如海,漆黑的瞳孔里,几乎能看见她自已的影子,沈鲸禾心头一颤。
她垂下眸子。
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后怕。
她眨着眼掩饰慌乱,笑着转移话题道:
“我正打算去找你,如今你倒正好来了。”
高良吟静静看着她,良久才开口道:
“找我何事?”
“我拿到了章松丘写与丰安郡郡守的信,以及永利商会历年给章松丘行贿的账册。”
高良吟看着她,良久叹气道:
“你这样,会显得我很没用。”
“什么?”
沈鲸禾不解地看向他。
“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你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沈鲸禾定定地看着他,幽暗的光影里,年轻男人的眼睛里闪着不容置疑的光。
“今日,我若没有搅乱你的计划,你当如何脱身?”
“放火。”
高良吟忽然笑了,问她:
“杀人放火,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
沈鲸禾有些不满地看向他,却对上男人溢满笑意的眼眸。
良久,他收敛了笑容,环顾到处是打斗痕迹的床榻,起身去柜子里又拿了一床被褥。
他将床榻上的被褥揭下,叠好,又将新取得被褥,展开。
沈鲸禾坐在床头的圆凳上看着有模有样铺床的高良吟忽地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世家公子,是不会做这些的。”
“我自幼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母亲为了锻炼我,便不许仆人近身伺候,很多事都靠我自已,所以铺床这些事,会做也属正常。”
“你小时候身体不好?那还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我母亲出身武将世家,为了增强我的体质,她就给我请了很多师傅,因此,我所学繁杂。”
“你母亲,还真是个特别的人。”
“她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等你见到她,就知道了。”高良吟铺好床铺,又将换下来的被子抱起来。
“你干嘛?”沈鲸禾看着抱着被子向外间走去的高良吟问。
“今日章松丘将你送来,必定派了人守。我需要先拿到他的罪证,才好带兵来剿。这两日,就只能委屈你暂时与我待在一起了。”
沈鲸禾点头,又听高良吟道:“今日也累了,我去外间睡,你早些休息。”
屏风将卧室分成了里外两个空间。
沈鲸禾落下床帐,侧脸看向外面躺着的模糊身影,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高良吟枕着手臂,看向屏风的另一侧。
床榻上已经没有了动静。
“大概是睡着了吧。”
高良吟这样想着,嘴角不禁溢出了一抹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