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宫,文德殿。
清辉如银,铺洒在静谧的青石御阶上,文德殿内殿,依旧亮着灯火。
一位宫人引着身着朝服的高昌茂,进了内殿,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斗篷的年轻人。
他身着一袭玄色兜帽,宽大的斗篷将身形遮盖了严实,只露出一张清冷出尘的脸来。
这人,正是刚从万仞山归京的高良吟。
进了内殿,高良吟摘下兜帽,从腰间取出朱雀令,跪地道:
“臣自四方城归来,受四方城城主东方朔所托,携朱雀令,代四方城三十万将士叩见陛下。”
赵括欣喜地看向高昌茂,上前一步将高良吟扶起:
“良吟,你外出一载有余,孤与良宸都很想你。”
“承蒙陛下与娘娘惦念。”
高良吟起身,将令牌交到赵括手中,便退到了一旁。
“高大人真是虎父无犬子,良吟年纪轻轻便在短短时间内,替陛下一举解决了诸多顾虑,看来我们这些老骨头也得加紧努力才是。”
坐在一旁的宋翁知捋着花白的胡子笑道。
“宋老谬赞,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我看,宋濂倒是个不错的孩子,此次能拿住蔡旭的错处,全赖他行事机敏。”高昌茂道。
“我们就不要在这相互吹捧了,此次我们内外同时动手,董丞俦也不是傻子,恐怕已经开始筹划反击了,接下来,你我皆要小心,朝廷怕是要掀起一阵大风浪来。”
赵括颔首:“董相把持朝政已久,三省六部里更是遍布他的门人亲信。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人手,只怕还需诸多时日。”
“如今之计是如何收归京畿禁军的军权。董丞俦如此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自已掌着禁军军权。可如今的禁军,早已不是当年了,军政废弛,军纪不修。大燕觊觎我大晋已久,若再不励精图治,后果将不堪设想。”宋翁知道。
“我已安排刘远道尽快接手枢密院,殿前司也正在提拔可用之人。自古军政不分家,只要我们将三司牢牢掌握在手中,即便董丞俦起了反心,那些墙头草也要掂量掂量后果。”高昌茂道。
入夜,三人出了文德殿,各自归家。
马车上,高昌茂看着儿子,道:“一年多未曾归家,你似乎与离家前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观你眉宇间,似有一丝愁苦。”
“父亲一年未见,竟学会相面了?”
高昌茂摇头笑道:“你这小子,自幼便是这样,惯会转移话题的。”
高良吟笑笑,垂下眼眸,良久道:“确实有一件事,我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去做。”
高昌茂静静看着他,这孩子自小就心思深,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因此年纪轻轻就一副老成的样子。因此孩子娘老是埋怨他,总是把孩子关起来读书给读傻了。
但他这个当爹的知道,这孩子虽然看似冷漠,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样子,但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于是他拍拍儿子的肩膀:“想去做的话就大胆去做,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哪有那么多时间让你犹豫。喜欢人家姑娘就大胆地去追,万一人家也对你有意呢?”
高良吟抬眸眼里闪过一丝讶色,但随即又了然。
以父亲的心性,怎么可能不派人了解他一路的行程。
高良吟叹息,好像所有人都明白的心思,可怎么就有人丝毫没有察觉呢。
“阿嚏!”坐在马车里的沈鲸禾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苏味拿出帕子递给她,又取出一个皮囊:
“这是加了陈皮,姜片的红茶,临行前煮的。你连日赶路,又淋了雨,受寒是难免的。”
“多谢师姐。”沈鲸禾无力地坐起来,往上拉了拉毯子,接过水囊喝了起来。
一口下去,辛甜的苦涩感充斥着口腔,却带着一股暖意渐渐驱散了寒意。
由于着急赶路,车队并没有多作停留,只是稍作修整就再次上路。
沈鲸禾在马车上病恹恹地躺了三天,终于出了江陵府地界。
满血复活的沈鲸禾出了马车,骑上马,打马赶上在前开路的周同,问:
“周叔,咱们到哪了?”
“淮南府。”周同蹙眉看向远处,心不在焉地答道。
沈鲸禾循着他地目光,向前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些衣衫褴褛的路人,正缓缓向着他们地方向赶来。
他们有的驾着驴车,有的步行,车上拉着孩子,被子,还有锅。
看见前方大队带刀的队伍,他们纷纷停车,向着一旁的坡道上躲去。
待车队走远,再慌慌张张出来继续赶路。
周同蹙眉道:“这已经是今天遇到的第三波难民了。”
“之前恒叔说淮南不太平,如今看来情况还要更严重一点。”
“我们抓紧赶路,得在入夜前找到地方落脚。”说罢他勒紧了缰绳,对着身后的队伍道:
“都打起精神跟紧了,天黑之前务必赶到驿馆。”
“禾丫头,怎么了?”沈崇探出头来。
沈鲸禾打马过去:“祖父,淮南府的情况可能比想象中更严重,今日已经遇到三波逃荒的难民了。”
“如今我们才刚到淮南府的边界,只怕再往里走,情况只会更糟。”
“可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出门带的冰不多了,还需我们进城补上一些。您放心,我们人多,又带着武器,小心些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沈崇点点头,又将头缩回了马车里。
车队一路行进,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同生驿馆。
驿馆大门紧闭着,连门上悬挂的灯笼都没点。四周静悄悄地,似乎连个人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周同下了马,上前去拍门,拍了半天愣是没一个人应声。
沈鲸禾与周同对视了一眼。
周同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人纵身翻过了旁边的围墙,进了后院。
此时,两个男人正趴在门上听着外边的动静。
沈鲸禾走过去,拍了拍年长男人的肩膀。
俩人顿时一声尖叫,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们......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躲在这鬼鬼祟祟不开门?”沈鲸禾问。
掌柜看看眼前的少女,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壮汉,稳了稳心神问,“刚才,是你们敲的门?”
“你说呢?”
“你们来干嘛?”坐在一旁的小伙计问。
沈鲸禾笑了,反问他:“来驿馆不住店,还能干嘛?”
“那可不一定。”伙计扶起掌柜,小声嘟囔。
掌柜拍了他一巴掌,陪笑道:“客官恕罪,小店近几日歇业,还请客官去别处投宿吧。”
“方圆几十里,就你一家驿馆,我们拖家带口几十号人,你让我们上哪投宿去。”周恒不耐道。
掌柜吓得缩了缩脖子。
沈鲸禾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面前。
掌柜斜眼瞄了一眼,却没动手去接。伙计激动地拍了拍掌柜的胳膊。
沈鲸禾翻了个白眼,又拿出一锭银子来。
掌柜眼睛一亮,迅速接过银子,转身拉开门闩,笑着冲沈鲸禾道:“客官里边请。”
沈鲸禾再次感受到钞能力的好处,不禁朝周同挑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