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走廊,就看到正站在花厅塘前的沈鲸禾。
少女披着雪白的狐裘,带着狐皮帽了,只是脸色略白,许是仍未恢复的缘故。
“鲸禾。”张音小跑上前跟她打招呼。
沈鲸禾也笑着朝他挥手。两人因为在必罗笼城一起待过一些日子,见面也并不生分。
高良吟加快几步走到他们身边,道:“天气寒冷,你又有伤在身,还是去屋里吧。”
沈鲸禾笑道:“多亏了你送来的补品,我已经好多了。”
“还是去屋里暖和吧,不然有人就心疼了。”张音笑着,拉着沈鲸禾进了屋。
高良吟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噎住,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抬脚跟进了花厅。
三人落座,高良吟命人送来了热茶,又加了炭火,屋子里又多了几分暖意。
沈鲸禾端着茶盏,向窗外看去。红梅点映,假山交叠,远处的雪山隐在云雾里,若隐若现。
“难怪你邀我来看雪山,这里的景色果真不错。”沈鲸禾道。
“广南府一别数月,我虽那时邀你来,你却此时来的刚好。如今天气虽冷,却正是看雪的好时候。”高良吟道。
沈鲸禾笑着放下茶盏,却不经意间瞥到窗边花架上摆着一个花篮。花已经枯萎,只剩已经干枯的花枝。
沈鲸禾走到花架边,仔细端详了问:“这是那日我送你的花篮?”
高良吟起身,走到她身边道:“正是。”
沈鲸禾侧头,对他笑道:“你竟还留着。”
“觉得好看,就一直留着。”
张音坐在那里,眯眼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二人,忽地站起身来。
他拍着脑袋道:“哎呀,周记的老板约了我喝茶,我怎么就给忘了。”
说罢他抬脚就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告罪道:“你俩慢聊,晚些时候我再来。”临走,还不忘对着高良吟抛媚眼。
高良吟看向逃也似离开的张音,无奈地笑了。
二人重新落座。
沈鲸禾自动忽略了张音的小动作,她迟疑了片刻,问:
“我近日听到了些传闻,也知道你最近一直在调查四方城的事,所以来向你求证一些事。”
“你想知道什么?”
“传闻,东方朔弑兄上位,是真的吗?”
高良吟看向她,认真道:“有当年历经叛乱的军户亲证,应当是真的。”
沈鲸禾垂眸颔首,继续问:“传闻,东方彦和花蕊妇人有一女,那孩子是我吗?”
高良吟蹙眉,良久方道:“从各方证据以及东方朔的反应来看,应该是。”
沈鲸禾点头,随即嘴角扯出一抹笑来:“好。”
她将一把刀鞘放在案几上。刀鞘长约一尺,做工精致,上面一颗硕大的红宝石隐隐闪着寒光。
“他既然没有杀我,就说明我还有价值。我将这柄刀鞘给你,你带我去见他。”
高良吟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苦于无法见到东方朔已久,而如今沈鲸禾将契机摆到了他面前,他却并不愿去接。
“你不用有负担,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而且,我也不是盲目去冒险。有你在,即便他对我起了杀心,也会看在你父亲的的面子上,不敢轻易动我。”沈鲸禾道。
高良吟沉默片刻:“其实,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的身份想必纪先生也向你透露过。你如果需要,我可以进宫......”
“不必了。”沈鲸禾笑着打断他:“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已要承担的责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人情欠的太多,人就没办法自由了。如今老天既然给我一张筹码,我自然要好好用。”
高良吟看着她,苦笑一声,随即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
万仞山,四方城,四象殿。
东方朔披散着头发,正坐在寝殿的窗前发呆,银丝自鬓边垂落,尽显疲态。他手里摩挲着那柄匕首,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大哥!大嫂!”
他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他十九岁,外出游历方归。
那一年,他在南阳商人那里得一块极稀有的红宝石,令匠人用万仞山最好得玄铁,造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他将宝石镶在了匕首上。并且将其作为见面礼送给了刚满周岁的侄女。
大嫂抱着粉嘟嘟的娃娃嗔怪道:“哪有给小女娃娃送兵器的?”
大哥东方彦笑道:“那是他新近得的宝贝,正宝贝得紧呢!”
东方朔蹲下身,笑盈盈地看着小女娃,将宝石放到他面前,问道:“你喜欢吗?”小女娃伸出粉嫩的小手,抓过亮晶晶的宝石就往嘴里放。
众人连忙制止,东方彦道:“我看还是由你大嫂代为保管吧,等她长大了当做嫁妆也是好的。”
东方朔忙道:“那怎么能行,等将来她嫁人,我必将这世间的珍宝都送给她,一个匕首怎么能够。”
沈邵阳笑道:“那你可得多多努力,我看啊,还是先把你自已娶妻的聘礼备齐吧!”
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
时光仿佛不曾过去,他似乎仍是那个少年。
“城主。”陈言初走进殿内,躬身行礼。
东方朔回神,招呼他坐到身边。
“城主近日身体可好些了。”陈言初问。
“我无事。”东方朔挥手,问:“你此时前来,可是有事。”
陈言初取出刀鞘递与他道:“高小大人来信求见,并且送来了这个。”
东方朔眉心一跳,他接过刀鞘,红色的宝石与记忆中的完全重叠。他将匕首插入鞘中,铁器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响。
“他怎么会有这个?”东方朔问。
“大姑娘去找了高小大人,也要见您。”
东方朔握紧匕首,问:“她知道了?”
陈言初点头:“年前,有人在凤羽郡茶楼,酒馆散布十四年前的旧事,大姑娘应该是听说了。”
“是那姓高的小子?”东方朔怒道。
陈言初连忙摆手:“并非高小大人,是董相的人。”
“董丞俦这老狗,若不是当年他步步紧逼,我东方家也不会家破人亡至此。”
东方朔将匕首狠狠拍在桌几上。
陈言初叹道:“当年礼王兵败,董相携二十万大军压城,城主为了保全城中百姓,自刎于殿前,夫人将大姑娘交由铁卫,暗中送往江南沈家。您背负弑兄骂名,励精图治十数年,才有了四方城如今的局面。于情于理,您都无愧于天地。”
东方朔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就有泪从眼里滑落:“无愧天地,无愧祖宗,却只对她有愧。我找了她十几年,可沈家把她藏得太好了。如今,她终于自已找来了,可我却不敢见她。”
陈言初迟疑了片刻,道:“听闻此次大姑娘来北方,是为了给沈老爷找一味药。”
“药?”东方朔问。
陈言初点头:“冰魄雪莲。”
东方朔恍然:“所以那日她偷偷潜入,是为了取药。”
陈言初颔首。
东方朔想起那日目光凌厉的少女,喃喃道:“真是好孩子,沈家果真将她养的很好。”
陈言初看着落寞的东方朔,问:“那您,要见高小大人吗?”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位高小大人去岁在江南与恒生商号有过合作?”
“是。”
“恒生商号的东家,姓什么?”
“似乎叫纪恒。”
“纪恒......”东方朔呢喃着纪恒的名字,忽地想到:“我听过这个名字。此人是景祐二十年的探花郎,是大嫂的义兄。”
陈言初疑惑道:“您是说,沈老爷选择了高家?”
“如此看来,确实是这样。”东方朔思索片刻,道:“既然沈家选了高家,那这位高小大人我们自然要见上一见。言初,替我回信,约高小大人一见。”
“是。”陈言初应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