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街巷,熙熙攘攘的人群。
沈鲸禾漫步走在街上闲逛,身后紧跟着星河。
她拍拍少年的胸口,认真道:“星河,少年人呢就应该多笑笑,整天绷着一张脸,是不会招女孩子喜欢的。”
星河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嘟囔道:“你倒是经常笑,也没见你多招人喜欢。”
沈鲸禾侧头瞪他:“谁说我没人喜欢。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说罢就哼一声走开了。
星河向天翻了个白眼,抬步追了上去。
二人路过一间茶楼,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的先生正声情并茂地卖力表演。
伙计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道:“两位客官,小店儿今日大酬宾,点茶水送点心,还能免费听书,闲来无事,不如进来坐坐?”
星河蹙眉,不耐道:“不行,人太多了。”
“二楼有雅间,临窗看景儿,听书,那真是闲适地很嘞。”伙计继续推销。
此时茶楼内惊堂木一拍,顿时传出一片叫好声。
沈鲸禾伸着脖子往看,戳戳星河道:“你看里面多热闹,咱也去听听呗。”
星河正欲反驳,却听见伙计一嗓子叫道:“二楼雅间,来客两位嘞。”
说着就将人迎上了二楼。
伙计给二人上了茶点,果子,就躬身退了出去。此时楼下的说书先生已经讲完一段,换了另一个先生来。
那人一撩衣摆落座,惊堂木一拍,开始了故事。
话说景祐十七年,也就是二十年前,江南有一大财主,姓沈。家大业大却只有一女。因此沈老爷对独女是极尽宠爱。女儿也长的花容月貌,刚及笄,前来求亲的人家就踏破了门槛。
可这沈家女不爱女红,偏喜欢舞刀弄剑,经常女扮男装外出游玩。一日,路遇不平,欲替人出头,却被歹人暗算,幸得一位翩翩公子所救,二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这公子正是外出游玩的四方城少城主,东方彦。
人群发出一阵叫好声。俊男美女的桃色段子,往往是这些人最爱听的,况且还是真的。
可沈鲸禾却眉心一跳,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星河蹙眉,拉起沈鲸禾道:“我们回去。”
沈鲸禾推开他的手道:“让我听完。”
沈老爷不愿女儿远嫁,因此百般阻挠,于是两人决定私奔,直接回了四方城。
老城主倒很是欢喜,给二人办了隆重的婚礼。第二年老城主病逝,东方彦作为长子,承袭了城主之位,而沈家女也被朝廷赐封为“花蕊夫人”。
婚后二人育有一女,夫妻和睦,家庭顺遂。
然天不遂人愿,景祐二十一年,先帝驾崩,皇子夺位。支持礼王的东方彦被亲弟弟亲手斩杀于城楼。花蕊夫人殉情,只有这一女不知所踪。
得知爱女死讯,沈崇变卖家产,从此销声匿迹。
楼下传来悉悉索索地议论声。
沈鲸禾蹙着眉,嘴里反复呢喃着花蕊夫人的名字,脑海里却不断闪现出那个红色的身影来。
星河拉起她,冲下楼去,出了茶馆。
街上人声鼎沸,沈鲸禾的眼前却仿佛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是她在梦中两次见过的场景。
那条被鲜血浸染的长街,那一座被大火包围的宫殿,以及那两个在大火中扭曲模糊的身影,不断在她眼前放大。
“鲸禾,鲸禾。”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廊前朝她招着手。另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温柔地将她抱起来。
“爹爹。”独属于小女孩儿的甜美嗓音脆生生叫道。
然后又有一个人影向他们走来,他笑着戳着小女孩的咯吱窝,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廊下。
是谁?
沈鲸禾忽觉得心口有些憋闷,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月十三。
苏味正坐在她身边,她将银针一一收起。见沈鲸禾眼光空洞地望着床帐,她朝一旁的星河挥手,两人一起出了房间。
沈鲸禾无法描述自已当下的心情,她明明知道自已不是沈鲸禾,而梦里面被大火吞噬的那两个人也不是自已的父母,可心里不断传出来的悲伤,却让她心底生出一丝烦闷。
这种割裂感,让她几乎疯掉。
她忽地坐起身,大口地呼吸着,很久才终于冷静下来。
祖父姓沈,花蕊夫人也姓沈,而他们又恰巧是从江南搬去江陵府的。
纪恒说这世上可以求任何人,唯独东方朔不行。
也就是说,杀了沈鲸禾父亲,逼死她母亲的正是沈鲸禾的二叔东方朔。
可梦里那个逗她的青年人,又是谁?
沈鲸禾揉了揉自已的脸颊,起身走到窗边。她打开窗户,清冷的空气打在脸上,思绪方才又清晰了些。
她不想掺和进沈鲸禾的人生,她只想治好沈崇的病,而且也丝毫没有要去东方朔拼命的打算。
她看着远处的雪山,内心却愈加澄明。
那么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东方朔当时放了他,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那么又是什么让他把自已认了出来呢?
沈鲸禾的目光落在了枕边的那柄刀鞘上。
纪恒说过,这把匕首是她爹留给她的。兴许,东方朔正是认出了这把匕首,才放她离开的。
沈鲸禾拿起刀鞘,红色的宝石闪着熠熠光芒,她将刀鞘握在手里,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沈鲸禾突然昏厥的事,让星河主动提出把归期延迟。
苏味也觉得沈鲸禾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长途奔波,于是就写信给沈崇,告知了延缓归期的事。
沈鲸禾就待在凤羽郡,陪着苏味过了年。
时间到了天佑十五年。
宅邸书房,高良吟约了张音下棋。
“良吟,我可听说近几日城中茶馆,酒肆中忽然流传起了关于四方城的传言。”张音道。
“什么样的传言?”
“无非就是说四方城城主心狠手辣,弑兄上位什么的。”
“看来赵祥泰已经按捺不住出手了。”
“那他传播这样的流言又是什么居心呢?”
“这件事传播开来,无非两个结果。一是逼迫东方朔杀了沈鲸禾,这样一来,沈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东方朔弑兄杀亲的名声就坐实了。二是沈鲸禾得知真相,杀了东方朔,这样北方必然大乱。”
“真是歹毒的计策。一石二鸟,左右他都不吃亏。”张音气愤道。
“谋算的很好,只是人心复杂,又怎是一场简单的谋算便可掌控的。”高良吟淡淡道。
“怎么说?”张音疑惑道。
忽然敲门声起,常伯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大人,沈姑娘来访。”
张音起身下榻,打开门高兴道:“她醒了?”
常伯被他吓了一跳,但仍笑眯眯道:“是,沈姑娘亲自来了,老奴让丫头将人引去了花厅。”
高良吟也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披衣,去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