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吟看向金叶子，半晌道：
“我对她了解不多，她是恒生商号东家纪恒的徒弟。家在江陵府。”
“您是说那个掌管江南道大半生意的恒生商号？”金叶子问。
高良吟颔首。
金叶子蹙眉沉思，片刻后，方才缓缓开口：“老夫有猜想，不知是否作准，高大人可愿一听。”
高良吟示意他继续。
金叶子叹气道：
“那是那是十四年前的一场旧事，您应该也有耳闻。当年，先帝驾崩，在陛下与礼王的夺位之战中，礼王战败。当时的四方城主东方彦作为礼王的拥护者，被董相以二十万大军压城。二城主东方朔最终带兵斩杀东方彦于城楼，带领四方城众投靠新帝，四方城方才得以保全。”
高良吟颔首：“这件事，我确有耳闻。”
金叶子继续道：
“但还有一事，却鲜为人知。东方彦年轻时曾游历江南，结识了江南首富沈崇的女儿。沈崇富甲一方，膝下只得一女，因此不愿女儿远嫁。但耐不住郎有情妾有意，于是姑娘私自跟着东方彦回了北方。这姑娘叫沈邵阳，也就是后来的花蕊夫人。”
“你是说花蕊夫人，原来姓沈。”张音惊道。
金叶子颔首：“当年东方彦身死，花蕊妇人殉情，但两人当时育有一女，已经三岁......”
“三岁，十四年前，也就是说如果她还活着，今年就是十七。”张音喃喃算道。
高良吟沉默，难道沈鲸禾竟是东方彦和沈昭阳的女儿？如果是这样，也就解释得通为何东方朔会放她离开了，他一定是察觉了她的身份。但是东方朔亲手杀了东方彦，那对于他这个突然出现侄女又会是怎样的态度呢？
他忽地起身。
张音被吓了一跳，问：“你干嘛？”
“去月十三。”
高良吟迈步朝门外走去，管家取了大氅给他披上。
“哎，等等我。”
张音朝金老头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随后跟着高良吟前后脚出门了。
新雪初霁，各种商铺皆已开门营业。
只有城南罗平街上的一家叫“月十三”的医馆仍大门紧闭。
阳光透过医馆后院二楼的窗户，打在已经熄灭的烛火上。
高良吟与张音坐在医官大堂，苏味手里拿着纪恒寄来的信件。
“既然是纪先生所托，我理应让二位见上鲸禾一面。只是此刻她尚未转醒，怕是多有不便。我已分别向家师和江陵府去了信，二位可以放心。”苏味面色平静道。
“不知沈姑娘伤势如何？”高良吟问。
“她只是失血过多，我已经给她缝合了伤口，目前来说并无大碍。”
“如此，我二人便不多做打扰。只是怕伤她之人不肯轻易罢休，还请苏姑娘小心为上。待沈姑娘醒来，良吟再登门看望。”说罢，他便告辞离开了。
苏味站在门口，看着消失于长街的两匹骏马，吩咐伙计将歇业的牌子挂了上去。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巡夜的差役打着梆子叫喊着。
街上已没什么人迹。
“砰砰砰”一声粗暴的砸门声在罗平街上响起。小伙计睡眼朦胧地打开门板，露出一条缝，道：
“医馆歇业，今日不营业。”说罢就要关上门。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挡在了门板上。
伙计定眼一瞧是个面目狰狞的彪形壮汉，即刻赔笑道：
“大爷，小店已经歇业了，您去别家看看吧。”
大汉并不理会，反而一掌甩出，把伙计震退了丈余。
伙计恼了，正欲站起来理论，却听楼上传来一女子声音：“李顺，退下。”
这声音清冽，又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震慑力。
大汉循声看去，只见从楼上走下了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那女子面容清冷，美的让人无法移开眼去。这女子正是苏味。
大汉愣了一下，但随即又回过神来，道：
“你这小伙计不懂礼，我兄弟得了急症，你们开医馆的大夫不是都说救人一命，胜造那什么浮屠的吗，这病岂有不治的道理。”
苏味抬眼向后一看，门外还有两人。便知来者不善，她冷冷道：
“三位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实在瞧不出有何病症。小女子才疏学浅，各位还是换个大夫吧。”
那人暴怒，喝道：“你找死！”
说罢，一掌震碎了眼前的桌子，拔刀向苏味砍去。
苏味毫不慌乱，一个回身，躲过了大汉的攻击。
两人见大汉一击不成，也加入了战局。三人缠斗在一起，一时竟难分胜负。
这时，三人互相使了眼色，其中一人闪身向楼上冲去，苏味去挡，却被另外两人拖住了。
登上楼梯的男人扭头朝着苏味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狞笑，忽然一声闷响，狞笑的男人直直从楼梯栽倒了下去。
楼下三人一愣，又是两声破空声起，楼下的两名大汉，也瞬间痛苦倒地。
苏味看向门外，闪身追了出去，空荡的街道上，却并没有半个人影。
苏味回到屋内，瞟了一眼地上的人。走过去，俯下身翻看，却见一枚飞镖，已几乎全部没入那人心口。
苏味拿刀将皮肉剜开，用帕子取下打在大汉身上的飞镖。
沾染了鲜血的飞镖，依旧闪着冷光。苏味眯了眯眼，收起帕子，让伙计出去报官了。
她蹙眉，担忧地朝楼上看了一眼。
二楼西侧的房间里躺着的，正是仍在昏迷的沈鲸禾。
苏味不敢离开，于是遣了丫头小桃去了渡苍斋。
小桃刚踏进店，金叶子只看了一眼，便满脸堆笑道:
“呦，这不是小桃姑娘吗？”。
小桃取出东西，往柜台上一放，又从荷包里取出一片金叶子，对老头道：
“我家掌柜来照顾你生意，你看看吧，这飞镖出自哪里，你可认得？”
老头谄媚地捡起金叶子，又将飞镖取过，细细地端详起来。
片刻，他笑着问：“听说昨夜十三月遭歹人劫掠，不知苏老板可安好？”
小桃白了他一眼道：“你消息倒是真灵。我家掌柜自然安好。”
“不知那歹人可查出来头？”老头又笑着问道。
小桃道：“那自有官家老爷来查明，你就说这镖你识不识得吧！”
老头放下镖，用布擦了擦手道：
“这镖形状普通，没有任何标识，要是旁人自然是看不来的。只不过，这镖的材质特殊，是上好的玄铁所作。只有万仞山上才有。”
“你是说这镖来自四方城。”小桃捂嘴惊道。
老头道：“小桃姑娘，这具体老朽就不好说了。姑娘回去，苏老板必然懂得。”
小桃瞥了他一眼，道：“哼，老头，你的钱可真好赚。”
待小桃走远，金叶子敛起笑容，吩咐徒弟关门，他则带上风帽匆匆出门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