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崖边,一声哨响划破了寂寥的长夜。
一匹健硕的白马从夜色中奔袭而来。
陆千架着沈鲸禾顾不得山下宫殿的嘈杂,跨步上马,在月色掩映下的山道上一骑绝尘而去。
右肩传来撕裂般的痛感,嘴里泛起咸腥味,让她忍不住焦躁地淬了一口。
陆千将她圈在怀里,刺骨地凉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他问:“还撑得住吗?”
“撑得住。”
陆千笑道:“没想到,你还挺仗义。”
“你是我雇来的,自然要保全你的性命。”她将发带取下,咬着发带一头,从左侧腋下穿过,给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我们现在去哪?”
沉思了片刻,沈鲸禾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凤羽郡,找一家叫月十三的医馆。”
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退路,苏味外出游历,刚好落脚在凤羽郡。
不敢过多耽搁,二人一路急行。
夜色已浓,一匹健硕的白马载着两人在黑暗里奔袭。
她额间有细密的汗珠滑落,伤口因颠簸而不断地渗出血来。
直到她觉得视线逐渐模糊,阵阵眩晕感袭来。
“喂,你坚持住,我们就快到了。”陆千朝她喊道。
沈鲸禾虚弱地靠在陆千怀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陆千解下腰带,将沈鲸禾牢牢绑在身上。奋力向前奔去。
夜色愈加浓烈,逐渐吞噬了这茫茫山色中的一切。
天刚亮,凤羽郡城西的张记铺子便已开张。
小伙计打开厚厚的门板,一股凛冽的寒气迎面钻入衣领,惊得他赶紧缩了缩脖子。
他从屋里搬出梯子,蹬坐其上,将书有张记杂货铺的锦旗挂上匾额旁,这一日的生意便开张了。
小伙计正仰头张望着旗子是否摆正,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循声望去,竟是一青衣大汉骑着一匹彪马而来,只须臾间便觉一阵劲风呼啸,马已朝东街而去。引得附近的商户纷纷探头来看,皆面面相觑。
而此事的始作俑者则一路疾行至城南一座宅邸。
朱漆大门紧闭,大汉翻身下马,几步登上台阶,将腰间玉牌递与守门的护院。护院躬身行礼,便带着大汉进了门去。
随着大门的关闭,街道又恢复了此前的宁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新雪初下,翠竹低芽。
内宅洒扫的仆妇和小厮都忙着各自的活儿。一名白髯的老者,正引着青衣大汉穿过交错的连廊。
假山掩映下的水塘里几尾鱼正散漫地游着。
塘前花厅里,立着一位身着银灰色大氅的年轻人,那人正是高良吟。
他并未束发,似是刚刚起身。
此时,他正拿着一盏装有鱼食青瓷碟,漫不经心地向池塘里抛洒着食料。
在他身后立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中年人,只是静默地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公子,恒生商号来人了。”老者上前躬身道。
青衣大汉,迈步行跪礼,道:“高大人。”
青年侧脸,看向大汉,眉宇间依旧平静。
“一路辛苦,起来吧。”
大汉起身,继续向青年禀告道:“大人,在下江陵府恒生商号赵岩,奉掌柜之命前来送信,请大人亲启。”
高良吟蹙眉,接过信件,便看到高大人亲启的字样,以及恒生商号的加急封口。
信件只有短短几行,却让高良吟的心里,起了波澜。
他合上信件,脸上不辨喜怒。
良久,方才缓缓道:“阁下长途奔袭,不如先去休息。待我查明情况,再向纪先生回信。”
大汉行礼退下,由常伯引着出了花厅。
“将张音找来,让他带着金叶子来见我。”高良吟侧头,对着身后的面具中年人道。
那人应声离去。
“真是个爱惹事的丫头。”高良吟叹道,他看着远处的雪山,喃喃道:“不过这样也好,总归你还是来了。”
北城。
这里是凤羽郡最热闹的地带,集市遍布,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而渡仓斋就开在此处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巷子里。
老板年近古稀,性格古怪,却在此地颇有声望。
表面上是个开杂货店的,实际上做的却是贩卖消息的营生,万事无论难易,都只收一片金叶子。
因此得了个名号叫“金叶子”,至于真名叫什么知之者甚少。
这日,渡苍斋大门紧闭,因为半个时辰前,金老头得了信,匆匆出门去了。
炉子里燃着炭火,熏炉里香烟袅袅。
张音斜靠在软榻上,手里端着茶盏,斜眼盯着坐在书案前的高良吟。
开口道:“我说良吟,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咱们来这儿也有几个月了,找了个各种关系,愣是连东方朔的面儿都没见到。你说四方城会不会已经暗中投了董相?”
“他如果当真是董相的人,那你我今日也不会如此闲适地坐在这里喝茶了。”高良吟缓缓道。
“可他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他不过是觉得无论是我们还是董相都不值得信任罢了。”
“那......”张音正欲开口,就听见门口有人禀报金叶子到了。
张音蹙眉,却见老头已经带着一身寒气进来。
老头向二人行了礼道:“高大人,少东家。”高良吟颔首,指了一旁地座位让他坐下。
他去了兜帽,躬身坐了下来。
“老金头儿,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张音坐直身子问道。
金叶子满脸褶子堆笑道:“查到了,查到了。今日辰时月十三收治了一个重伤的女子。可能就是您要找的沈姑娘。”
张音噌地站起来,惊道:“什么?你说沈鲸禾受了重伤?”
高良吟蹙眉,放下了手里的书。
金叶子起身安抚道:“没有伤及性命,您也知道苏大夫的医术,况且又是自家师妹,沈姑娘定无大碍。”
“她可是去了四方城?”高良吟问。
“确是在四方城受的伤,只是说来也巧,有消息称昨夜东方朔遇刺了。”
“不可能,四方城城主遇刺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没听到丝毫风声?”张音道。
“少东家,确有其事,据说是城主亲自下令,不许追,不许外传。”金叶子道。
“这就奇怪了。如果真是遇刺,按照东方朔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让刺客活着走出四方城。两年前不就有个例子吗,据说他将人凌迟,还挂在城门楼上曝尸。”
金叶子沉默了一瞬,他转头问高良吟:
“高大人,不知您对沈姑娘有多少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