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子时,徐平驾着一辆马车来到城外。
沈鲸禾嘴里塞着布巾,手上捆缚着麻绳躺倒在马车里。
马车停在东十里亭前,外围是一片茂盛地树林。
徐平停下马车,打帘看了一眼假装昏睡的沈鲸禾,翻身下了马车,向林子外走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忽地动了。
没有人来查看,也没有交谈声,马夫似乎只有一个老头,慢悠悠地驾着车。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外传来咔嚓开锁的声音。
老头牵着马车往院里送。他将马拴到一旁,来到马槽边,从里面捞出一贯铜钱来。他开心地在手里掂了掂,哼着小曲儿落了门锁走了。
不一会儿院子另一侧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大约有三四个人。
“呦,到货了。”一个男声笑道。
突然帘子被掀开,男人将身子探进来,举着火折子照亮,见只有沈鲸禾一个人,咒骂道:“操,就一个吗?”说罢他用手捏起沈鲸禾的下巴,将火折子往近处挪了挪。男人眼里顿时闪过一抹亮光,他赶忙爬出去,欢喜道:“六哥,六哥,上等货,上等货。”
叫六哥的男人从他手里接过火折子,探身进去,在看见沈鲸禾脸的瞬间,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惊艳。
他退出马车。将火折子扔给一旁的男子,沉声道:“带回去,先关起来。明日泉州就来人了。到时候一块儿送走。”
几人应是,将马车从后门运出了庄子。
马车大约又行驶了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码头。码头停靠着一艘货船。
男人将沈鲸禾扛上船,送去了底层的船舱。
昏暗的船舱里挤满了少女,听见锁链的响声,少女们都惊恐地往墙角缩去。
男人将沈鲸禾扔在一旁地草垛上。数了人数,皱眉问一旁守门的人:“怎么才23个?”
守门人支支吾吾道:“东哥刚才过来,挑了两个,带去上边了。”
“你他妈怎么看门的,本来货就不够,明天就交货了,他再给弄死俩,六哥收拾不了他,还收拾不了你啊。”男人点着他脑袋骂道。
守门人缩着脖子,将铁链锁好,陪着笑将人给送出去了。
待外边没了响动,沈鲸禾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坐起来,听着身边传来的呜咽和抽泣声,用藏在手里的飞镖割断了捆缚双手的麻绳。
她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们。
终于,在墙角,看到了一脸呆滞的细妹。
她走过去,拨开人群来到细妹身边,叫着她:“细妹,细妹。”
细妹从癔怔中惊醒,怔怔地看着沈鲸禾,半晌才回神道:“沈姐姐,你怎么在这?”
“我和徐平来找你。”
“平大哥也来了,他在哪?我二叔呢?他来了吗?”细妹终于哭出了声。
沈鲸禾抬着细妹的脸,郑重道:“你听着,我们现在在漳州城郊的一处码头。明日船会启程前往泉州,一旦船出了海,想逃就逃不掉了。所以,我们必须在船启程之前,逃出去。”
“可是,他们有好多看守,我们怎么逃得出去。”旁边的一名女子道。
“所以,我需要你们帮忙。”
大约一刻钟后,出去的守门人归来。
他关起船舱门,向里面张望了一眼。见没有异常,便打着哈欠倚在墙上打起了盹儿。
沈鲸禾朝细妹使了个眼色。细妹就开始倒在一旁抽搐起来。
旁边的女孩儿们也配合的叫起来:“来人呀,快来人呀,有人犯病了。”
守门人一个机灵醒来,他赶忙打开门去查看。他拿着刀,将其他女孩儿逼至墙角。伸手去探细妹的气息,却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沈鲸禾。
沈鲸禾一把抓住守门人头发,匕首瞬间斜插入守门人咽喉。守门人双目圆睁,嘴里呼噜呼噜冒着血水,不久便没了气息。
少女们捂着嘴抱成一团。
沈鲸禾翻出钥匙,将人埋在一旁的草垛里。
重新搭上锁链,闪身出了船舱,沿着船底的通道小心前行。
船舱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客舱,两侧并列许多间房间,下层是货舱堆砌着一些货物,最里面是关押少女们的囚室。
夜已深,大部分守卫已经打起了瞌睡。
甲板上零星几名船员正在船头巡逻。
沈鲸禾贴着墙壁,小心躲避着时不时出现巡逻的守卫。
突然,身后的一扇门闪开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沈鲸禾猝不及防被拉进了房间。
沈鲸禾拿起匕首就刺向那人,却被灵活地闪身避开了。
两人交手,沈鲸禾竟一时占不到任何上风。她暗觉不妙,着急脱身,却被对方拿住破绽,一脚踹在腹部。
后背狠狠地撞在船舱,顿觉一阵眩晕。
那人抓住沈鲸禾握刀的手,用力磕向船舱,沈鲸禾吃痛松手,咚地一声,匕首直直插入地板。那人欺身而上,手肘抵着沈鲸禾地脖子,用身体将其牢牢禁锢在墙上。
月光透过一旁的纱窗打在二人身上。沈鲸禾看到了一张妖冶张狂的年轻笑脸。
青年凑近沈鲸禾,轻嗅了一下,挑眉笑道:“血腥味,你杀人啦?”
或许是打斗声惊醒了护卫,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门猛地被推开,护卫慌道:“公子。”
青年眯眼,怒意渐起。他不耐烦地偏过头,淡淡道:“滚。”
一众护卫慌乱退出,顺便带上了门。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
沈鲸禾眼含怒意,瞪着眼前正微笑打量她的青年,心道:“这下完了,不会遇到变态了吧。”
她将头偏到一旁,看到了一旁半开的窗户,计上心来。
她回头正视青年,忽然展颜一笑。
青年挑眉,道:“怎么?转换策略了?”
沈鲸禾眉眼弯弯,唇角上扬,眼里尽是狡黠的笑意。突然,她吧唧在青年脸上亲了一口。
青年的笑突然僵在了脸上。
沈鲸禾趁他愣神的片刻,将头偏向一旁,用力一甩,抽出头上的簪子,划向青年。
长发散落,青年一惊,闪身避让。
身体挣脱禁锢的沈鲸禾翻身坐在窗棂上,用力将簪子打出。
青年闪身避过,回头却已不见沈鲸禾。
沈鲸禾借力,纵身跃上了船顶。
她跪坐在船顶,拿出了藏在怀里的烟花。
此刻,青年已经追了过来,站在她身后一丈之外。
沈鲸禾回头,冲他盈盈一笑。
少女散落的发丝在风中飞舞,一抹花火在漆黑的夜空绽放。
片刻,码头响起一片喊杀声。
青年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渐渐露出妖冶的笑意,眼里燃起了绚丽的火光。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官兵,问道:“你是衙门的人?”
“不是。”
“那你为何要管这闲事。”
“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喽。”
青年忽地笑了,他对沈鲸禾道:“我叫穆天晓,你记得,我会去找你的。”
说罢,青年举起沈鲸禾的匕首在面前晃了晃,笑着纵身跃下了船顶。
沈鲸禾慌忙起身去看,却看到站在一艘小船船头,笑着向她挥手的穆天晓。
天佑十四年春,一伙盘踞静江府多年的人口贩卖团伙被连根拔起,解救少女23名,主犯六哥及其手下被全部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