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大学是开放的，所以即便诺颀没有读过，月底休假的时候也是和禹参一起参观过的，但是像H大这么大，这么热闹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你们学校……这么大的，人这么多的吗？”
放眼望去全是人，几乎到了比肩接踵的盛况。
“因为今天是新生报到的第二天，学生基本上都来了。”
许尹澄一边避开人群的触碰一边挨紧了诺颀，最后甚至曲起手肘抓着他的胳膊，以免被人撞开。
“同学，你们报的是什么专业啊？”迎新的学姐十分热情地问道。
许尹澄礼貌地扯出个微笑，“材料科学与工程。”
“哦，那不是我们这边的，”学姐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随即恢复如常，“你们那个位置还挺不好找的，我带你们过去吧。”
“好的，谢谢学姐。”
“不客气。”学姐虽然在前面带路，但时不时回过头看向两人，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你们是一起的吗？”
似乎觉得这句话有歧义，于是学姐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们都是大一的新生，同一个专业的吗？”
“不是，”许尹澄看向诺颀的时候笑容明显自然多了，“这是我哥，送我来学校的。”
许尹澄的行李不多也不少，一个26寸的行李箱和一个大容量的双肩包，诺颀帮他推行李箱，听见许尹澄这么介绍自已的时候，目光微愣。
哦，原来许尹澄也一直将他当做哥哥了。
这个认知让诺颀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也没有细究，毕竟许尹澄开学后，他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不会有太多的交集，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会随着时间逐渐变淡，甚至再无联系。
所以这次答应许尹澄陪他来学校，诺颀是抱着道别的心情来的。
学姐看向诺颀，似乎是觉得有些可惜，“这样子啊。”
学姐终于没再说话，然后诺颀就听见了别人的交谈声。
家长1：“哎，我家小孩这次没考好，之前模拟考次次都是六百五以上，年级第一的，结果一到高考才考了六百二十一分。”
家长2：“呦，六百二老高了，听说今年的高考题比往年都难，六百二能进市排名前十了吧？我们家小孩儿还差两分没六百呢，不过这已经算是他超常发挥了。”
家长1：“是六百二十一，不是六百二，不过市排名前十，还差了一点，前二十……”
…… ……
入眼都是家长带着自已的孩子来报名，不免就会有了攀比，原先诺颀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当他看到许尹澄微垂的眼眸有些许落寞时，忽然就想到了他那天软糯的请求。
“可不可以陪我去学校，太远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若是自已没有陪他来，他就要独自一人坐二十一个小时的火车，没人聊天，还要一路上忍受各种难闻的味道，到学校之后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家长陪同，然后孤零零地一个人拖着行李，在偌大的学校里寻找报名处……
诺颀看向许尹澄，捂着嘴凑近他耳边小声问道：“你考了多少分？”
许尹澄以同样的姿势转头回答他，“六百五。”
诺颀眼睛一亮，不禁拔高了音量，“多少？”
许尹澄笑了笑，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一只手继续拢在嘴边，轻声道：“六百五。”
诺颀对六百七没有概念，但是知道六百五比六百二要高得多了，所以作为许尹澄的“哥哥”，诺颀打心底觉得骄傲，于是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真厉害！”
似乎觉得不够，诺颀揉了揉许尹澄那乌黑柔亮的头发，学着别的家长那样再次夸道：“我们家小孩儿真厉害！”
许尹澄抬头微笑的时候眼里的光熠熠生辉，诺颀甚至觉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光彩夺目。
学校附近就有酒店，但因为许尹澄他们想起来要订房间的时候很晚了，已经订不到房间，所以只能坐公交车到离学校十公里之外的小旅馆住，好在价格便宜。
“颀哥，我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吗？”
因为他们跑了好几家旅馆才订到了房间，这会儿已经累的不行了，两人横躺在床上，许尹澄转头看向诺颀，“我不想动了。”
其实诺颀也不想动了，“当然可以。”
两人望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许尹澄问道：“颀哥，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继续念书？”
“以前想，但是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年纪大了，而且，”诺颀坐起身，“我对现在的生活挺满足的。”
许尹澄也坐了起来，然后便看见诺颀转过头对他自嘲一笑道：“听起来是不是挺不上进的？”
许尹澄摇头，“没有啊，因为你说过，做那个年纪下最快乐的自已就好了。满足不就意味着快乐吗？”
诺颀有些意外，没想到许尹澄会记住自已曾经无意间说出口的话。
“但是小澄，你跟我们是不一样。”
许尹澄眉头微皱，他不知道诺颀为什么要将他划分出来，所以当下的情绪是有些不快的，目光赤裸地盯着诺颀看，下颚紧绷，原本流畅的线条变得凌厉起来，好看的唇形都被抿成了一条直线，半晌，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尾音上扬的字，“你们？”
诺颀有点不敢直视这样的许尹澄，垂下眸的同时下巴划过一条不明显的弧线，偏开了许尹澄的目光，放在腿上的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尽量解释清楚自已的意思，道：
“就是我和你表哥……你知道的，没有学历，生活基本已经定型了的，而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以后有无限的可能，也只会越来越好。”
“我听明白了，颀哥想说我们不是一类人，”许尹澄没有再看他，低头抚弄褶皱的衣角，神情淡淡道：“所以呢？”
其实诺颀是想跟许尹澄好好道别的，因为在他心里，许尹澄很好，而上一次他又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所以这一次，他不想再留遗憾。
“你会在这里交到新的朋友，有新的生活，就算以后要找暑期工，也不会选择进厂，所以……”
其实诺颀并不擅长道别，所以说这些的时候，他很紧张，手臂僵直，两只手不知何时紧紧地抓住了床沿，微软的床垫被捏得凹陷了进去，微垂着头，视线落在许尹澄的脚边。
“许尹澄，很高兴认识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快速地抬头看了许尹澄一眼，便又移开了目光。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脆弱的，就连生来注定是亲人关系的一家人，都能说断就断了，更何况只是偶然间误入岔路，然后便相识相知，愉快地同行了一小程的……两个人呢？
两个月好像很短，他们都没来得及真正地了解对方，就好比如，他不知道许尹澄最喜欢吃的是什么，讨厌的食物有哪些，甚至连他生日是多少都没问过。
两个月好像又很长，尽管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很单薄，但他们却总能找到共同话题，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同频又默契。
这两个月，他几乎没有拒绝过许尹澄的任何请求，他将他当做弟弟一样宠，可好像又不同于弟弟，也不同于朋友，也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许尹澄与他注定是不一样的，所以在亲近的同时，又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吧。
可是不知为何，想到这次离别，下次也许很难再相见了，诺颀心里就涌出了一股酸涩，包裹着他的心脏。
“不知道这边的天气会不会突然就打雷下雨了，学校会不会停电，你自已每天都要记得看一眼天气，尽量不要一个人呆着……”
诺颀依然陷入了自已的情绪中，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许尹澄看向他的目光隐忍而又克制，却还是会不小心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情意来。
“颀哥，”许尹澄轻声打断了他不知何时跟禹参学来的絮叨，“你这是打算回去就删了我的好友吗？”
“没有！”诺颀抬眸看向他，眼眸微闪，温柔而又坚定，“我不会那么做。”
房间的灯是那种老旧的螺口灯泡，灯芯发出来橘黄色的光，将原本就有些发黄的墙壁照得诡异又幽暗，加上起皮了，显得异常废旧。
两人之间隔了十公分的距离，诺颀看不清许尹澄眼底的情绪，只知道有些变幻莫测，最后化为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笑容，然后微微偏过头，额前的几缕碎发垂下，显得孤寂又脆弱。
“原来，我从没有走进过颀哥的生活。”
“不是的。”
诺颀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失了声，于是懊恼地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其实，在许尹澄离开的那四天里，他是真的，有在想他，所以怎么可能没有走进过……
哎，算了，小孩子不会懂的，有些人只能陪着走一程，即便好友列表上永远留有他的位置，但是隔着冷冰冰的手机，感情也只会越来越疏远，然后，他们的聊天框就再也没有被点开过。
许尹澄看着诺颀原本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慢慢地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甚至有些出神。
他今天总是出神，可能真的晕车，又或者累坏了吧，于是许尹澄跳下床，活动了下筋骨，对诺颀道：“颀哥，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漱？”
诺颀眨了眨眼睛，让自已快速地从之前的情绪中出来，笑道：“嗯，好。”
……
小旅馆的隔音很差，窗外的车流声、走廊上偶尔的脚步声，甚至隔壁的交流声，在黑暗又安静的房间，显得十分清晰。
诺颀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奇怪，明明很困，为什么会越睡越清醒了呢？
许尹澄是背对他侧躺着的，呼吸绵长，似乎已经睡着了。
诺颀犹豫了很久，终于动了动身子，慢慢地翻了个身……
“颀哥？”
许尹澄的声音有着哑，甚至带着半梦半醒的那种撒娇般的梦呓。
诺颀翻身的动作一顿，就那么半侧着，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躺回去，然而也就顿了一秒钟，他快速地翻了个半身正躺着，脑袋倒向许尹澄那一面，轻声问道：“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许尹澄回答的很慢，大概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原因。
诺颀没再说话，放轻呼吸，等待许尹澄再次睡着，不过这次他没等到，因为许尹澄翻了个身，然后用一种幽怨的语气道：“隔壁叫的太大声了。”
诺颀：“……”
“颀哥，你说我们要不要过去敲门提醒他们一下，小声点？”
诺颀：“……似乎不太好。”
黑暗中，许尹澄将手枕在了脑袋下，“颀哥，你跟你前女友以前，也这样吗？”
“没有！”诺颀又急又羞，“你不要想这么多。”
“为什么没有？”许尹澄对此似乎很好奇，无视诺颀的情绪，不依不饶道：“你们不是在一起有小半年了吗？是她不给，还是你不想？”
诺颀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原本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但许尹澄又问了一遍，他只好如实答道：“我对待感情没有那么随便。”
“哦，”语气听不出来是失望还是什么，许尹澄紧接着又问道：“那你们牵过手吗？”
诺颀有些哭笑不得，许尹澄的好奇心总是用在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上。
“嗯。”
许尹澄身子挪近了些，诺颀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臂碰到了许尹澄的前胸，隔着薄薄的衣服传递着温度，然后许尹澄微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痒痒的，“那你们亲过嘴吗？”
诺颀：“……”
不知为何，感觉耳根子特别热，诺颀转过脸，先是挠了挠发痒的地方，然后又摸了摸燃烧的耳朵，烫得他想尖叫。
“颀哥，你是在默认吗？”
诺颀随意地将手放回了被子里，却忘记了许尹澄此刻贴的很近，手背不经意间撞到了他的腹部，仅仅只是一瞬间，那滚烫的温度吓得他霍然坐起了身。
“我去上个厕所。”
诺颀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却先一步被许尹澄抓住了手，沙哑的嗓音喊了他一声，“颀哥……”
诺颀突然又想到了那晚，许尹澄也是这样喊他，“颀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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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一章新人物出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