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尹澄透过宿舍大门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穿着紧身夹克的男人跨坐在一辆莹绿色的仿赛摩托车上，正与路过的男男女女十分热络地打着招呼。
“呦，来了老弟！”
也不知道这话是在跟谁说，禹参见两人出来了，拍拍自已的后座，对许尹澄勾了勾手指道：“来表弟，上车，哥今天带你体验一下什么叫速度与激情。”
其实许尹澄跟禹参不熟，上一次见大概是三四年前过年的时候了吧。
这时候诺颀也将自已的踏板摩托车开了出来，见许尹澄不大情愿的样子，于是出声解围，“你那个车没有后备箱容易摔，还是坐我的吧。”
“谁家仿赛装个后备箱啊！”禹参像个古惑仔，古铜色的皮肤，抬手的时候那肱二头肌险些将衣服撑爆，“就你那小踏板再带个人，别等会儿连我的车尾灯都看不着……”
就在禹参嚷嚷的时候，许尹澄已经用行动做出了选择，“表哥，我怕摔。”
“嘿，你怎么知道你表嫂坐的时候摔过一次？是不是诺颀告诉你的？兄弟不厚道啊，竟然背后说我……”
“先走一步了。”
“哎哎哎，过分了啊！”禹参看着踏板从面前疾驰而过，赶忙将脚撑推上去，打火，“怎么还抢跑呢，等会儿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啊。”
许尹澄的腰抵在后备箱，双手放在腿上，与诺颀隔开了一个手掌的距离。
因为刚下班没多久，厂里人流量大，车速很快就降了下来，许尹澄一个前倾身子撞上了诺颀的后背，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腰，很快便又松开来。
诺颀微微侧头刚想要说什么，禹参的仿赛便呼啸着从后面追了上来，“表弟，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哥带你做追风的少年啊。”
许尹澄一手抓着后座的横杠，冲禹参淡淡笑道：“不了表哥，我怕表嫂吃醋。”
“嘿你小子，”出了厂门口的闸门，禹参一骑绝尘，只留下一句飘忽的话，“可别后悔了！”
其实踏板的速度也不慢，许尹澄看了眼时速，七十多。
速度平缓，许尹澄又将手放在了腿上，“没想到我表哥都结婚了，还以为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其实你表哥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许尹澄有些意外，“不是吧？”
后视镜里的诺颀只是笑了笑。
许尹澄又道：“我以为女生会比较喜欢颀哥这种类型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尹澄从后视镜看到诺颀脸上一闪而过的自嘲，声音听不出情绪，说，“没有。”
也许是觉得自已太过沉闷了，诺颀这次主动开启话题，“你没有参加你表哥的婚礼吗？”
“没有，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的婚。”许尹澄顿了顿，继续道：“颀哥，你参加了吗？”
“嗯，参加了，当的伴郎。”
“哇，原来你跟我表哥关系这么好啊。”
“毕竟认识快七年了。”
“七年……”许尹澄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如果两人是高中同学，那么现在诺颀应该是二十一二岁。
“所以你们是高中同学？”
诺颀表情有些疑惑，“不是啊，我初中毕业就没读书了，而且你不知道你表哥高中没上几天就辍学了吗？”
“呃……还真不知道。”
也不怪许尹澄什么都不知道，谁让他父亲是个混蛋呢，跟谁都交恶，除了他自已的朋友。
诺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车子从路口拐上大桥的时候，重新看到了那辆莹绿色仿赛的后车灯，在一众小车里霸道穿行。
许尹澄啧啧称奇，“怎么会有人看得上我表哥啊？”
“呵，”诺颀轻笑出声，“别看你表哥这样，其实人挺好的，大方，热情，讲义气。”
“你表嫂人很温婉也漂亮，他们的小孩都一岁多了。”
“啊？”许尹澄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也是，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讨厌结婚，讨厌小孩的。
“那颀哥你呢，结婚了吗？”
诺颀苦笑一声，“没有，谁能看得上我啊。”
前面路口红灯，诺颀缓缓刹车，但许尹澄的身体还是惯性往前倾了一下，前胸抵在他的后背，说话的时候气息喷在了他的耳旁，“这么说颀哥目前单身？”
诺颀觉得有些痒，停下车后挠了挠耳朵，“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没多久便到了“老地方”，姑父姑姑、表哥和抱着宝宝的表嫂已经坐着了，许尹澄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碰上服务员在上菜。
“姑父姑姑好，表嫂好。”
“叔叔阿姨好。”
“哎，小颀小澄啊，快坐！”
姑父和表哥之间隔了两张空椅子，许尹澄和诺颀便坐了上去。
禹参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等诺颀坐下后，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而他手指旁边有一杯盛满酒的平口杯。
“来晚的人自罚三杯，不过表弟还没满十八，就免了。”
姑姑笑骂道：“什么晚不晚的，又没规定时间，小颀，你别理他。”
“那怎么行，最后一个到的就是晚了，你们女人又不懂。”
话一出，被表嫂撞了下胳膊，禹参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语气却莫名软了下来，“干什么？”
表嫂移开目光拍打着怀里孩子的背，低低道：“没什么。”
“咳，这是他们年轻人的相处方式，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姑父对姑姑说完后，又转头看向诺颀，“小颀啊，喝不喝在你，不用因为我们在就给这小子面子。”
“好的叔叔。”
姑父拿起筷子，“好了好了，菜齐了，快开动吧。”
“小澄，吃什么自已夹啊，不用拘谨，就跟在家里一样。”
许尹澄点头，“嗯，我会的，姑姑。”
诺颀到底是喝了，不过只小抿一口意思一下，禹参还想给他倒第二杯呢，见诺颀没喝完就要放下，想要上手去灌，被诺颀按住了，“等会儿还要骑车带人回宿舍，就不喝了。”
禹参眉眼一横，拿了酒瓶给自已倒上了，“嘿，这是啤的又不是白的，怕什么，再说了，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许尹澄眉头一皱，看向诺颀的目光有些冷，沉声道：“你以前经常酒驾？”
“以前不太懂事，也拦不住，有过一两次。”诺颀一边去夺禹参的酒瓶一边快速地答道，听到这个回答许尹澄眉头紧了又松，不再不管他们。
“你表弟在，不要给他做错误的示范。”诺颀看了眼许尹澄，动了动唇转向禹参劝道：“别喝了，最近酒驾抓的严。”
姑父伸出手示意将那剩下的半瓶啤酒给他，诺颀便递了过去。
“小颀说的有道理，你表弟还有你儿子都在呢，别让他们以后都跟你学坏了。”
禹参气闷地将杯子里那点酒喝掉，“小孩才一岁多能懂什么啊，再说了，你就没开车来吗，给你喝还不是一样？”
诺颀越过许尹澄拍了一下禹参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姑父呵斥一声：“我等会儿回去叫代驾，你那破摩托能叫代驾吗？”
禹参嘴里嘀咕了句什么没人知道，估计是脏话，因为表嫂皱了下眉头，然后小声地跟他说了什么，禹参虽然面上不愉，却耐心地听完然后回了句“知道了”，紧接着又转头对诺颀打了个手势。
意思应该是：兄弟，你不行啊。
许尹澄夹在中间默不作声地低头吃着饭，动作细微，似乎在刻意降低存在感，然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鸡腿夹到了他碗里，抬头一看是姑姑。
“多吃点肉啊，你看你这么瘦。”
“难得你母亲找我帮忙，哎，你爸那个脾气，也不知道有没有改一点。”
“但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我大哥，也四年没有回去过了，打算今年春节回去看看的，没想到就先接到了你母亲的电话，说你想打暑假工，当时我就惊了，说你不是才初中吗，打什么暑假工？”
“结果你妈妈说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
许尹澄一直捧着碗没有动，面上是淡淡的笑容，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和泛白的指尖，耐心地听姑姑说完后，才缓缓开口道：“姑姑，其实……我不吃鸡肉的。”
说完快速将鸡腿夹给了一旁的诺颀。
姑姑面上略微有些尴尬，“啊，这样子啊。”
许尹澄又快速地夹了一筷子小炒肉到姑姑碗里，“姑姑，您也吃，我看您都比之前瘦了好多。”
姑姑瞬间乐了，“是吗？”
“嗯！”
倒是诺颀怔怔地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鸡腿，不知该如何处置，看向许尹澄，只见他粲然一笑，“吃啊。”
“还是说你也不吃鸡肉？”
诺颀摇了摇头，“没有。”
“不吃鸡肉那就多吃点别的肉。”姑母将桌子上的肉菜都夹了一遍放进许尹澄碗里。
“姑姑，其实我也没有很瘦的。”
许尹澄将自已那小截袖子撩到了肩上，露出了肱二头肌，“你看，还可以吧？”
诺颀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因为离得近，手臂上的色差明显，靠近肩头位置的皮肤白嫩，以至于小时候打疫苗时留下的疤都十分清晰，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呦，表弟，深藏不露啊！”禹参越过诺拍了拍许尹澄的肌肉，“不错不错，虽然比我的小得多了，但还是很漂亮的。”
说着将自已的夹克外套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背心，身上壮实的肌肉一览无余，以及手臂上的纹身。
姑父见禹参侧身摆了个健美的姿势，嫌弃地别开了眼，“就别炫耀你那身肌肉了。”
“为什么？”
“显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一旁的姑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将摆到嘴边的鸡汤放下，“别说，还真是。”
禹参不屑道：“切~”
“小澄啊，没想到你这么瘦还有肌肉。”
许尹澄将袖子放下，淡然道：“也许是农活干多了就锻炼出来了。”
诺颀闻言转头看向他，目光深邃，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低头继续啃鸡腿。
“干农活还能练肌肉？”禹参显然不太相信，“你不是还在读书吗，怎么还要干农活啊？”
“嗯，放假回去了还是要干的。”
姑姑趁机教育道：“现在知道你自已过得有多好了吧？看看你表弟，不仅学习好，还勤快，孝顺。”
禹参撇了撇嘴，头伸向许尹澄那一边，小声道：“哎，表弟，你做的什么农活能练肌肉？”
“秋收的时候，每天要把百来斤刚打下来装袋的稻谷抱起来扛在肩上，走个五六百米，来回十几趟，还要和我爸两个人扛三四百斤的打谷机到田里，你说没有点肌肉能做得到吗？”
禹参“啧”了一声，坐回去没再说话。
“没想到你也要干这些。”
许尹澄看了诺颀一眼，扯了扯嘴角，“农村孩子都这样，没什么的。”
诺颀突然就很想摸摸许尹澄的头，就像他爷爷心疼他的时候，也经常摸他的头。
可惜，爷爷不在了……
“小澄……”
“嗯？”
“……没什么。”
“颀哥，我要是女孩子，刚才被你那么看着，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诺颀也不知道自已在笑什么，“还好你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