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事情谁都没有再提，许尹澄变得很忙碌，凌晨回家，早上又要走了，他们甚至没时间一起坐下来吃个饭，而诺颀也没闲着，面试的时候将“我坐过牢”改成了委婉一点的说法：我接受过改造。
然而人家该拒绝的还是拒绝了，只是让诺颀没想到的是，一个星期后计妗妗竟然主动约他吃饭。
“没有打扰到你吧？”
诺颀摇了摇头，“没有。”
“所以，”计妗妗切下一块牛排，“你问了许尹澄与我的关系了吗？”
说完将牛排放进嘴里，无声细嚼。
诺颀切牛排的手一顿，放下餐具抬头看向计妗妗，尽管有些不耐烦但依旧维持着体面，“我为何一定要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诺颀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反复强调这个问题，是在宣誓主权还是想要引导、暗示他什么？
诺颀没由来的心慌，本能地想要逃避，可往往怕什么来什么，他躲不掉。
诺颀神色有些复杂，然而计妗妗却慢条斯理地说，“想必诺先生不爱上网刷视频吧。”
“计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唔……我和许尹澄认识三年多了，关系也非同一般，但是却从没听他说过有个哥哥，也没听他提起过你的名字。”
计妗妗喝了一口柠檬水，观察着诺颀的表情，然而诺颀只是低下头右手拿刀磨着七分熟的牛排，手上的动作一顿一顿的。
“我倒是听小澄说和你只是同事。”
计妗妗放下杯子，挑了挑眉，“你信吗？”
诺颀叉起一块牛排，望向计妗妗，“我不该信吗？”
计妗妗皱着眉头似在思索，诺颀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一块接一块地吃着牛排，半晌才听见计妗妗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计妗妗将自已的手机推到了诺颀面前，然后指尖轻轻点击播放，有声的画面在诺颀眼中翻滚。
“妗妗，我回来了。”
那道声音诺颀无比熟悉，没错，正是许尹澄，而只有在动情或者是故意引诱他的时候，许尹澄才会用这样低醇的嗓音在他耳边说话。
“许尹澄与我每天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互动，只不过我最近有退圈的打算，所以跟许尹澄大多数时候只是直播连麦，碰上了就一起拍个类似这样的视频。”
视频中的许尹澄微笑着为计妗妗戴上项链后，似在耍帅般将手插进西裤的口袋里，低头与计妗妗低声聊了几句什么，然后再度伸出手，将她脸颊的发丝抚到耳后，紧接着……
诺颀瞳孔紧缩，几乎是慌乱地将想要熄掉手机屏幕，因为紧张或者是手抖按到了扩音键，抒情的背景音乐瞬间在餐厅里响了起来，声音大到计妗妗下意识地身体后倾捂住耳朵。
餐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聚焦到诺颀身上，然而他却似没有察觉般，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要用目光将它震碎，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
视频里的许尹澄已经亲到了计妗妗的脸颊，而屏幕也在这一刻被按熄，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如释重负，也没有黯然神伤，诺颀颤抖着手将手机还给了计妗妗，然后一言不发地囫囵吃着牛排。
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后，盘子也见了空，诺颀这才艰难地咀嚼着。
他不想这样的，他也希望自已能表现得正常一点，可是……他控制不住。
就像当初他无法控制自已不去爱上许尹澄一样。
“诺颀，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呢？”
“感情是相互的，我对你的爱，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难道你不想天天见到我？”
“都主动让你老牛吃嫩草了还不乐意？”
“也行，反正都是我的。”
…… ……
好像，许尹澄从来没有认真地对他说过，我爱你。
那么当初，他是怎么认为许尹澄会爱上他的呢？又是怎么认为许尹澄会一直爱他的呢？
从许尹澄十七岁那年夏天开始，也许许尹澄只是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了有个人围绕着他转，习惯了他的照顾与关怀，但这些都与爱情无关。
“为什么，明明是克莱夫追求的莫里斯，为什么克莱夫最后要背叛莫里斯？”
哈哈哈哈……
是啊，为什么克莱夫会背叛莫里斯呢？他们不是相爱的吗，为什么克莱夫最后会娶妻生子？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吗？”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那不是爱，而那个答案也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答案，许尹澄只是在敷衍他罢了。
许尹澄跟克莱夫一样，只不过是他追求的许尹澄，所以，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的。
也许扭到腰也是他故意的，而帮他解决需求只是在补偿他罢了，也许三天前他说要去外地出差，也只是在躲着他罢了。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那份感情，许尹澄未曾言说，他也未曾细琢，就以为那便是爱了，可根本不是，一直都不是！
“诺……诺颀，你没事吧？”
其实诺颀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多大的起伏，但是太过于苍白，血色尽失，清澈的眼睛变得混浊而呆滞，而且，他双手还抓着餐具抵在盘中，随着他手部的抖动，不规律地敲打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来，寂静过后的视线并未完全褪去，还有不少人望向他们这边窃窃私语。
此刻的计妗妗有点担心诺颀的精神状态，突然就有些后悔让他知道这些了。
见诺颀没反应，计妗妗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你还好吗？”
诺颀抬眸望向计妗妗，眼底有些迷茫，仿佛还没从自已的世界中出来，直到——
诺颀的手机响了。
计妗妗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才松开了手，暗暗吐出一口气。
“没事。”
诺颀硬生生将嘴里的牛排吞下肚子后，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许尹澄。
诺颀毫不迟疑地挂断了。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和许尹澄好好聊聊。”
计妗妗自然猜到了是谁打来的电话，“很多事情并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样。”
许尹澄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然而诺颀还是挂断了，并且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倒扣在桌子上。
“不好意思计小姐，刚刚想起了有关初恋的一些事情所以出神了。”
计妗妗有些惊讶于他的转变，“呃……没关系。”
诺颀若无其事地喝了几口水，将嘴里的味道冲下去之后，冲计妗妗露齿一笑，明明是一个十分灿烂温暖的笑容，可计妗妗只觉得渗人。
“计小姐放心，我不过是在许尹澄那里借住几天，很快就会搬出去住，不会打扰你们的。”
“哦，之前许尹澄没有跟我说你们是男女朋友，应该是怕我有负担，觉得我还没有找到工作，没钱租房子或者住酒店。”
“不是……”
诺颀继续道：“计小姐大概不知道吧，我初恋和计小姐一样也很漂亮，只不过她早就结婚生子了。”
“啊？你喜欢……”
“许尹澄也是知道的，我很爱我的初恋，到现在还忘不了她，不过我是不会再去打扰她的。”
计妗妗拧着眉头，她根本插不上话，而且，诺颀都在说什么啊，她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计小姐吃好了吗？”
计妗妗被突如其来的关怀整懵了，然而诺颀还没等她说话，就抬手召来了服务员。
“服务员，买单。”
“不是，诺先生，我给你看那个视频并不是要……”
“计小姐，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恋情，你觉得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先生，您的消费一共是六百八十元，请问是现金支付还是刷卡？”
计妗妗率先将卡递给了服务员，“刷我的。”
也许是怕诺颀误会，计妗妗解释道：“我是这家餐厅的VIP客户，卡里面的钱还没用完。”
诺颀并不阻止，“那么等会儿我转给你吧。”
计妗妗正要说话，这时服务员刷完卡递还给她，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诺颀已经收好东西站起身了，“计小姐，我想，我应该要有新的开始了，祝你……幸福。”
计妗妗拿起包包想要追上去，奈何诺颀步子太大，一转眼就走出了餐厅，等她追出门口的时候，诺颀已经坐上了出租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难道是她误会了？
“先生，请问您去哪里？”
去哪里？问得好啊，他还能去哪里呢？
“师傅，可以带我回到七年前吗？”
他想看看，自已是怎么一步步沦陷的。
他一定是疯了。诺颀觉得出租车师傅一定会这么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之后，笑道：“没问题的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