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还没回来,沉寂许久的崔珏来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宋谨央怔了怔。
早就猜到入宫的事只怕没那么容易,没想到第一个现身的竟然是他!
下一秒,她的眸中露出刻骨仇恨。
“让他进来!”
就在崔珏跨入门的一刹那,她敛尽眼中恨意。
“母妃!”崔珏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叫起,他狐疑地抬起头,却发现母妃的神思不知飘到了哪里。
他心里咯噔一声。
以往,只要自已出现,母妃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已身上。
今日这种“被忽略”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舒服。
“坐吧!”
宋谨央终于回过神,脸上恰如其分地浮上慈爱又歉疚的笑容。
“你怎么来啦?去看过父王了?”
崔珏心一紧。
糟糕!他近日只顾着姐姐的吩咐,忘记父王的事了。
他略有些尴尬地抬头。
母妃笑容如常,满满都是爱意,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一股无形的疏离感?
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露出几分舐犊之情,诚恳地说自已因为生气,未曾单独探望父王。
他强调,父王的欺骗,令他无法释怀。
可一边是父王,一边是母妃,他十分为难,只能用冷着父王的法子,替母妃鸣不平。
宋谨央浅淡地看着他:“嗯,母妃是得好好谢谢你!”
面上笑意盈然,心口汩汩渗血。
面对崔珏,她的内心是矛盾的。
到底是捧在手心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感情没有?
但对小七的愧疚与担忧,远远超越了对他的疼爱。
一想到是他抢走了小七的一切,她就无法释怀,心疼得就像有人拿着铁铲在体内搅动,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崔珏微愣,沉吟片刻后,单刀直入:“母妃,哥哥们只怕不愿意您入宫……”
话还说没完,一道响亮的男声响起。
“母妃,儿子给您送吃食来啦!”
是老四崔珑。
他提着食盒,咋咋呼呼走了进来。
一见到小七,脸色一沉,开口就是质问。
“你来干么?还嫌不够乱?滚!母妃不想见到你!”
“咚”地一声撞开崔珏,满脸堆笑地挤到宋谨央面前。
“母妃,儿子买了仙鹤楼点心,保管您喜欢。”
说罢,他打开食盒,一碟一碟将点心拿出来,不一会儿便摆满了整个八仙桌。
他随手拿起一碟,得意地笑道:“母妃,这蛋黄酥可是仙鹤楼的新品,儿子等了大半个时辰才买到,还热乎着呢,您赶紧尝尝。”
宋谨央眸光猛然紧缩。
不管是前几日老大扇崔珏耳光,还是今日老四的表现,无一不在说明一个事实:他们都知道崔珏并非亲生。
若果真如此,他们之间的母子情,算是走到头了!
崔珑见宋谨央一动不动,尴尬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蛋黄酥,拿起另一份芒果枣泥糕,一个劲往母妃手里塞。
“母妃,芒果枣泥糕,可比单纯的枣泥糕美味多了,您快尝尝。”
“住手,”刘嬷嬷刚刚送完东西回来,才到廊下就听到四爷的嚷嚷声。
她脸色一变,疾步赶了过来。
一把推开崔珑,“啪”的一声响,芒果枣泥糕混合着碎碟,散落了一地。
崔珑怒了,正想发火,见是刘嬷嬷,生生憋住一口气,冷哼一声调转头。
刘嬷嬷瞧着地上的糕点,眼眶泛了红。
“四爷,王妃一吃芒果便浑身发疹子,这么多年,您竟一点没有记住?”
闻言,崔珑僵住,尴尬地看向宋谨央,后者脸上一片漠然。
“母妃,我……我,忘记了,对不起……”
他举起手扇自已耳光,“啪”的一声,脸颊立刻红了起来。
“叫你不长记性!叫你不长记性!”
边说边看了看宋谨央,见她依旧按兵不动,咬咬牙,就想扇第二下,手腕却被崔珏牢牢握住。
“四哥,母妃喜静!”
崔珑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嗵”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
“母妃,都是儿子的错,您就原谅儿子一回吧。”
刘嬷嬷瞥了眼王妃,眼里的心疼止也止不住,满脸不赞同地对崔珑说。
“四爷,您这是干什么?又打又跪的,难不成王妃还能因为一点子糕饼为难你?
更何况,这仙鹤楼本是王妃的产业。这里面的菜肴,哪道不是王妃亲自安排的?
便是这蛋黄酥,您小时候可没少吃。每每跟着王爷去学了骑射,回来便嚷嚷着说外面的饭菜不好吃,吵着王妃为您做蛋黄酥?您这是忘了?”
刘嬷嬷的话听着恭敬,暗里却藏着讥讽。
崔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他的确忘了,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那么清楚?
崔珏脸上亦浮现一抹羞恼。
他们小时候正是借口学骑射,去了外室那里。
嚷着外面饭菜不好吃,不就是说外室做的饭菜不好吃,比不上母妃分毫吗?
刘嬷嬷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珑还磨磨蹭蹭不肯起来,好半天才红着眼睛,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母妃,儿子求您,明日别入宫。您随意找个借口,照顾父王也好,身子不适也罢。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您说的话,他老人家肯定相信。”
宋谨央冷哼,果然如此。
看来儿子们慌了,生怕她到皇上跟前告状,断了他们的锦绣前程。
若他们知道自已入宫的真正目的,会不会同崔承一样,后悔得要跳崖?
崔珑跪行到宋谨央脚下,牢牢攀着她的裙摆,口口声声请她宽宥。
“母妃,您就答应了吧!您都快有从孙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对比您的儿孙满堂,白姨形单影只,孤苦无依,甚是可怜!母妃,就当您行行好,施舍一个乞丐吧!
当然,您若实在要入宫,也不是不行,只是切莫将平妻的事说与皇上,给王府留条活路!
只要您写份保证书,保证不说与皇上听,您就能入宫!”
刘嬷嬷气得倒仰。
听听,这叫什么话?
他们怎么就那么会往王妃心口插刀呢?
“四爷,您居然威胁王妃?”
刘嬷嬷义愤填膺。
崔珑不理不睬,继续哀求。
他声如洪钟,大有宋谨央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势头。
宋谨央怒火中烧,一脚踢开他。
崔珑一个不防,向后倒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母妃。
母妃向来疼爱他们,从未加过一指在他们身上。
今日怎的如此狠心?
宋谨央目光冷厉地抄起龙头拐,就往崔珑身上招呼。
龙头拐重重地落在腿上,疼得他惨叫连连。
“母妃,手下留情,饶了儿子吧。”
宋谨央目眦欲裂,真是她的好儿子,为了阻拦她入宫,无所不用其极。
既然母子情分尽了,她又何必给他们留脸面。
可到底体力不济,才打了两下,宋谨央虎口便震麻了,喘得厉害,脸色也泛了白。
崔珑疼得哇哇叫,崔琦、崔琅面带急色闯了进来。
两人一进门,看到满地的狼藉,和面色不对的母妃,立刻变了脸色,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一个一把拽起崔珑,一个赶紧扶住王妃,目眦欲裂的急喊:“母妃,您没事吧!嬷嬷,快请府医。”
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崔琅赶紧搀着宋谨央,将她扶到里间的架子床上。
刘嬷嬷急得直掉泪。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崔珑一脸懵,他不过是求一求母妃,怎么母妃就发了那么大的火呢?
打得他浑身疼痛。
府医匆匆赶来,说王妃无大碍,休养两日便无事了,只不过不能再受刺激。
众人松了口气。
崔琦气急攻心,怒目瞪着崔珑。
“老四,你是想害死母妃,害死王府吗?”
崔珑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
一听二哥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怎么肯依?
这事怎么能怪他?
分明是母妃脾气倔,非得入宫不可,他还不是为了兄弟们着想,为王府筹谋,这才想求得母妃松口,竟还要被无端指责,说是他害了母妃?!
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又气又疼,一激动,什么理智都没了,冲口而出的就是伤人的话。
“二哥,这怎么能怪我呢?要怪只能怪母妃自已脾气倔,过于强势。
难怪父王喜爱白姨,白姨为人小意温存,说话向来温温柔柔,未语先笑。
哪像母妃,总是神情严肃地说教。若我是父王,定然也喜欢温柔的白姨。”
话音刚落,一屋子落针可闻。
下一秒,“啪!”
老二崔琦涨红着脸,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住嘴!你说的是人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