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他还昏迷着，沈母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门外，医生面色凝重。
“沈小姐，你父亲尿毒症晚期，已有严重的并发症。这种情况早就应该来医院治疗，你们作为家属倒也是心大。”
沈柚宁瞳孔微缩：“那……那我爸爸还有多久时间？”
“最晚一个月必须换肾，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熬不过下一次透析，还有各种并发症发作的风险。”
沈柚宁愣在原地，留给她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她得筹钱。
想到什么，她抬步追上前面的医生。
“医生，我是他的直系亲属，我可以配型捐肾吗？”
“可以，我还有事，你去前台那边了解一下过程和注意事项，还有费用方面的问题。”
做完配型检查，沈柚宁看着配型成功的报告单半喜半忧。
配型很成功，但肾移植排队至少需要两个月。爸爸等不起。但如果加急的话，费用就要翻倍了。
100万！她现在身上就几千块钱，就算把甜品店卖了，爸妈攒下来的嫁妆卖了也筹不了那么多钱。况且店铺也不是说卖就能卖出去的。
她叹了口气，一股无力感在心里翻腾。
她低着头，认真叠着手里的报告单，自顾自往前走。
“沈小姐，”身后传来声音，沈柚宁下意识回了句“我在。”
等看清来人时，她有些惊讶。
“宋宴……宋总，你怎么在这？”
宋宴时一身高定西装，一步步朝她靠近。
“坐电梯上来的时候，看到你了，过来打个招呼。”他如实道。视线扫过被女人叠成方块的报告单。
沈柚宁抿了抿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和宋宴时除了有大学时代的那一段孽缘外，之后很少有交集。她搞不懂现在事业蒸蒸日上的他为什么会来主动攀谈。
见她有些不自在，宋宴时往后退了两步：“家里是有人生病了？”
沈柚宁攥紧了手里的报告单，点点头，并不想和他多说些什么。
之前就没什么交集的人，今后她也不想再有任何交集。
宋宴时眉头轻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有任何需要可以联系我。”
沈柚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名片。上面印着电话号码，还有他的公司名“破空游戏开发制作”。
脸上扫过一阵淡淡的雪松香，沈柚宁再回头看时，宋宴时已经进了电梯，四目相对间，电梯门戛然关上。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名片上，顿了几秒塞进挎包的夹层里。
宋宴时团队半年前推出的3D破空游戏，不过几个月便荣登游戏榜首，连着挂了好几天的热搜。他的公司也一路跻身游戏界黑马。
这样的人给她名片，是她的殊荣。
回到病房时，沈父已经醒了。沈柚宁挤出一个笑，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
“爸，你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爸没用，总让你担心。”
沈柚宁红了眼眶，看着他明显凹陷的脸颊，只剩下无比的心疼。
“医生怎么说？”沈母问道。
沈柚宁神色暗了下来，“一个月之内必须完成肾移植。”
“这……”沈母犯了难，“时间这么短，又要找肾源，又要筹钱，怎么忙得过来！”
“没事的妈，肾可以用我的，钱的话，咱们可以卖掉……”
“啪”的一声响，沈柚宁毫无防备地被扇了一巴掌，散乱的刘海遮住的侧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张巴掌印。
沈柚宁不敢置信地看向沈父，眼里的泪水决堤。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父亲扇耳光。
沈母也吓坏了：“你打她干什么呀！”
沈父双手发颤，头扭向另一边。
“她该打，才二十几岁，不好好珍惜身体，想狗屁的捐肾。难不成让黄土埋了半截的我替她结婚、生小孩、干事业？拎不清轻重就是该打！”
放在白色床单上的手慢慢蜷起，他转过头直视沈柚宁：“还有，你想卖掉什么？我给你准备了几十年的嫁妆？还是你那个唯一能赚钱的点心门面？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些统统卖了，你俩以后的生活会真的揭不开锅。”
“我一个快六十的人了，早就经历了大起大落，一生也精彩，早活够了，你带着你妈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管我。”
沈柚宁哭得不能自已，
“可是爸爸，我不想失去你。就算是为了我，你多陪我几年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和妈妈！咳咳咳！”
沈父也哭了，大半辈子雷厉风行的男人抱着自已的妻子和孩子红了眼眶。
他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那么喜欢折腾他，一手创立的公司被儿子弄破产还进了监狱，一笔笔巨债要女儿东奔西跑起早贪黑地帮忙还债，好不容易从颓废中走出来想重新开始，却发现自已时日无多。
他注定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
最后的最后，沈父和女儿各退一步。沈父继续接受治疗，沈柚宁答应不捐肾，也不卖嫁妆和店铺。
其实还是沈父赢了，不卖店铺和嫁妆，就只能找人一笔一笔地借。可他们家所谓的朋友早就不搭理人了。
沈父就想这么耗着，也许几天后的某个时间就能悄无声息地去了。
晚上，沈柚宁一个人回了空荡的家。
她花了两个小时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后，拿起手机点开自已专门发甜点美食的账号，迅速编辑好一条出售信息，又配了几张店员帮忙拍的照片，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些，她瘫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爸爸，我们不愧是父女，都一样又犟又倔。”
她何尝不知道父亲在敷衍她，所以也学着他的样子敷衍了回去。她可以不卖嫁妆，但店铺一定得出售。
她还年轻，钱没了，还可以想方设法地赚；家人没了，她可能连赚钱的动力都没有了。
洗了把脸，沈柚宁开始对着电话簿里的名单，开始一个一个打电话。
大多数都是直接挂断，少数的接了，也只是客套地安慰几句，一谈及借钱便直接挂断。
沈柚宁没放弃，又打给自已之前玩得好的朋友。可无一例外，没有人接她的电话。
她的朋友好像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沈柚宁自嘲一笑：看来她以前交朋友的眼光差得很，或者说大家都很会装。
在电话簿上打上第三十个叉，蒋齐的电话适时打了进来。
沈柚宁调整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接起电话。
“阿宁，和你说个好消息，我回来的时间提前了，后天就能到A市。”蒋齐的声音很欢脱。
沈柚宁扯了扯嘴角，依然僵硬得没有丝毫笑意：“挺好的，那我后天来接你。”
对方愣了两秒，随后道：“你怎么了，听起来声音有些哑。”
沈柚宁鼻子一酸，一股热意涌入眼眶。
“蒋齐，我爸生病了，需要好多钱，你上次说接到了投资，能借我点钱吗？”
对面没了声音，好半晌才传来细碎的水声。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可我手里也没多少闲钱。这几天四处拉投资还需要打点。这恐怕不行。”
沈柚宁情绪开始崩溃，哽咽道：“那怎么办，我打了三十多个电话都没借到钱。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卖掉甜品店。”
“那怎么行！”蒋齐的声音突然拔高，“你那个店铺开在最繁华的市区，将来肯定挣大钱，你现在卖了我们以后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自私，我爸现在需要救命钱，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蒋齐软了语气，“我是觉得你现在比较冲动，咱们得好好商量，你说是吧？”
较真的情绪涌上心头，沈柚宁来了脾气：“凭什么要和你商量，自从我家出事后，你从未陪在我的身边，对我避之不及。每次和你说什么，你都敷衍。你要是觉得我现在落魄了，咱们就分手！”
“你看你，说几句就急眼了。我都说了我是出差，你别无理取闹……”
对边传来急促的喧哗声。
“……78号产检！”
“你别聊了，到我了！”
听着手机里的女声，沈柚宁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
“蒋齐，你TM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