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把地上的杂草、树叶撇到一边，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纸钱。
她一张一张地往火堆里放着，边放边用家乡话念叨：“妈妈，我回来看你，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放心，周爷爷和景年哥哥都是好人，他们家的人都很好，我在好好上学，以后一定考个好大学……”
周景年不太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不过也能辨出她提到了自已。
等到苏昭说完，他也看着墓碑上的“慈母杨知玲之墓”几个字开口：“阿姨，我是周景年，是周筝的孙子，现在苏昭在我们家里头住着，您放心，我一定把她当亲妹妹照顾，养得好好的。”
几个人每人凑上来说几句话，一小叠纸钱很快烧完。
苏昭拿水浇灭了火，再拿镰刀从旁边翻起一些土盖在灰烬上，以防再烧起来。
她冲墓碑笑笑：“妈，我下次来看你就不烧纸钱了，现在国家都提倡文明扫墓呢，我给你买花，你是不是都没收到过花呢？可漂亮了……”
下了山，苏昭扯着周景年的袖子，直直往村口停车的地方走，不想让他进村子里去，尽管黄书记很热情地请他们去她家里休息一会儿。
但转过个弯，就遥遥看见他们的车子旁站着一群人。
一边是穿着村里常见的干活衣服的，苏昭的“家人”，另一边是从路上就跟着他们的皮卡上下来的人，穿着黑色皮衣，个个人高马大。
他们看得见那边，那边自然也看得到他们。
苏老头肩上扛着个锄头，满脸笑容地往苏昭面前凑：“哎哟哎哟，这不是我们家大小姐，舍得回来看看爷爷奶奶了？”
苏昭摸不准他们这是什么套路，往前一步挡在周景年前面。
周景年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家小姑娘昂首挺胸的样子。
真像只炸毛弓背的小奶猫……
小猫的声音微微颤着：“我不是来看你们的，我还有事，要走了。”
苏昭的伯母一听这话，急忙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走什么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去家里吃顿饭啊。”
她的大手紧紧攥着苏昭的手腕，看得周景年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他揽着苏昭的肩头，把她护到身后：“不好意思，我们还要赶飞机，今天实在是来不及，下次再到家里拜访您。”
苏老头看他这上山都穿个看起来就贵得要死的黑色长外套，一下就知道了他是谁——带走苏昭的那个有钱老板。
他歪着嘴哼笑一声，说出的普通话带着些拐来拐去的口音：“老板啊，我们自已家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苏昭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肯定和我有关系的。”周景年站得挺拔，寸步不让。
苏昭的大伯看这样式，也靠近过来，抬手想揽上周景年的肩膀，但他比周景年矮了一个头还多，最后尴尬地换成了拍在周景年的肩头。
他尽力装出世故圆滑的样子：“兄弟，我侄女都白送给你了，让你来家里喝顿酒，不过分吧？”
白送？周景年气得牙都快咬碎了，他反手推一把苏昭，让她靠到一旁的琳姨怀里。
袁瑶瑶和琳姨一人一边地扯住苏昭，不让她再上前。
周景年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能脸皮厚到把逼着一个孤女独自一人离开家乡说得这么……就好似苏昭还过得好好的是他们的恩赐一样。
周景年强压着怒气：“这次真没空，小昭还要上学，我们着急赶路。”
苏老太双手抱着胸，嘴角歪斜，语调里满是恶意：“呵，上学，装什么干净，谁不知道她是被你包养，都要睡烂了吧……”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袁瑶瑶大喝一声，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虽然没读书的天赋，做了个家政，但是家庭氛围也算是幸福美满，从来没听过会有长辈这样对自家的孩子恶语相向。
“怎么！她敢把自已送上老板的床还怕人说哇！”苏大伯表情扭曲，提高了声音嚷嚷着。
周景年感觉自已的脑子快被怒火烧着了，头顶都要冒烟。
周围的人吵吵嚷嚷，一人一句的恶语砸在苏昭身上。
恶毒，轻蔑，粗俗。
克制和理性被怒火烧成灰烬，周景年把手机放进大衣兜里，提起拳头，十足的力道砸在苏大伯脸上：“去你丫的。”
混乱没有持续多久，周景年和苏大伯还没来得及缠在一起，就被分开了。
苏昭死死抱着周景年的腰，眼眶红红，跟只小兔子似的：“景年哥哥，我们走吧，我不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苏家的人则是被旁边那群皮衣哥“自来熟”地揽住了肩膀，比苏昭头还大的肱二头肌靠在他们的脖子边上，让人大气不敢出。
周景年还喘着粗气，被苏昭和琳姨拉着扯着上了车。
苏漾川给那群皮衣哥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事情处理好。
带头的那位大哥是当地人，对这种事情得心应手，他咧着嘴笑，对出手阔绰的老板态度好极了：“周哥，苏哥，慢走啊，下次有活再找我！”
苏漾川挥挥手，关上车窗把嘈杂的声音隔在外头，踩下油门掉头离开是非之地。
苏昭盯着周景年脸上被苏大伯打破的唇角，心脏一阵阵的抽痛，泪水不自觉地涌出眼眶。
周景年掀了掀眼皮，动作粗鲁地揉一把她的脸：“哭什么？”
“对不起……”小姑娘一句话说不完就开始哽咽，眼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圆圆的一颗又一颗掉下来。
周景年叹了口气，坐直身子，手指头戳戳她的脑门：“笨蛋，打人的是我，你没看见他鼻子喷血了？我赢了！不哭了。”
苏昭内疚又心疼，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掉眼泪。
周景年没办法了，只能把她搂进怀里，低声说：“好了，真的没事儿，下次我们不和他们说话了，别哭了，你哭得我害怕……”
苏昭推开他，接过琳姨递来的纸巾，按在他唇角的血迹上，抽着鼻子：“他们会不会找你麻烦？”
“你以为那群人是吃白饭的？”他说的是那群皮衣男，不讲道理的人就要靠不讲道理的人来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