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二兄弟,你意下如何,咱们一起走去雍州的官道?”何欣目光看向纪疏云。
“我们决定走小路。”纪疏云晃了晃神,而后脱口道,刚回档成功意识有些紊乱。
“纪二兄弟,你可是在说玩笑话?有官道不走?”何欣惊诧的拽住纪疏云衣袖。
盼儿的内心也踌躇,小云不是属意先去雍州吗?
纪疏云指向两条官道“大家可否想过,为何我们一路逃出江州没碰见一个兵卒,兵贵神速,常州王要拿下江州的消息已传出多日,迟迟不到最可能的原因便是在筹措粮草。
没有朝廷支撑的战役,粮草从何来?若是在常州整顿粮草,又何必早早告知江州攻打之信。
我想没有什么比截道取粮更快的办法了,放出消息震慑江州百姓,逃难的人成千上万,带的粮食对常州王是不是足够有吸引?”
纪疏云的掷地有词震得何家众人哑口无言,他们这些时日早看出来纪疏云是个能扛事的人,却从未想过他还有如此见地。
“若是堵在官道截难民粮财,确为一劳永逸之法。”何家大哥何鼎沉声道。
“那咋行啊,我们到雍州还有几百里,粮被劫走吃什么?”何欣急得冒汗。
何老爷子凝声道“可那条小路平日踏足的人少,我也不知前方会遇见什么……”
“何伯,既然有人走,那就说明能有活路,拼一把总比上赶着将一切拱手让人好!”有真切的经历,纪疏云的语气无比坚决。
何老爷子沉吟许久,手中的拄拐敲了敲地面“既如此,我们就改道而行!”
纪疏云见说通了何家,心里也好受些,毕竟是帮过自已的人,她不能做到袖手旁观。
盼儿刚刚听他们的对话一知半解,懊恼自已见识浅薄,决意之后要多学些东西,至少不能将家中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小云身上。
两家作出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选择,引起大众瞩目,只觉他们古怪的很,吴永兴除外,这段日子他和纪疏云以及何家人打过交道,知道对方不是无脑行事之人。
自小,吴永兴就有敏锐的直觉,帮他避过几次危机,眼下,心中有了困惑,他一时难以决绝。
他走到自家车队里最古朴沉稳的一架马车前,将纪何两家的独特行事交代了。
“兴儿,同他们一道走小路吧。”半晌,声音沙哑的老妇人撩起车帘对吴永兴说道。
于是,吴永兴家的近四十人大车队成了第三家走小路的人,也是最后一家。
纪疏云没想到换了情节,吴永兴还是跟他们一道,看到对方家中大批壮实的男仆,若有危急情况,倒不是不能合作。
小路杂草横生,车马在其中行走十分颠簸,许多人受不住,纷纷下车走路。
约摸走出十来里地,一座蜿蜒的山脉横亘在前,与想象不同的是,山脉中间有一条极窄峡谷,能供人通行。
“有路!有路!”何欣打头驾车,第一个看到了峡谷。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呐!纪疏云的心情也和缓过来,上山这件事,实在是不得已的选择,谁也无法预想山上会不会有大型野兽,更何况每家带的东西繁多,山路只会走的更为艰难,如今有了更好的出路,自然高兴。
“诸位,我建议在这里先休整片刻,这峡谷的尽头暂且不知在哪,看其间距极窄,定是不好活动,咱们先吃饱喝足,准备些干粮可好?”何老爷子大声建议道。
“是这个理!”
“没问题!”
众人对此提议没有异议,开始从车上卸东西,准备起吃食来。
盼儿备了够五天吃的饼子,就怕在峡谷里耽搁的时间久,没地方埋锅造饭。
纪疏云将雄黄粉在车架上洒了些许,又往自已和盼儿的裤腿上涂抹了些。又往薄荷香囊里添了些干薄荷,两人脖颈上和腰间各挂一个。
虽然不是进山,但如今已至夏天,峡谷毗邻山脉,蚊虫蚁兽定然不少,不能不防。
两人饭后靠着推车回复了一番体力,想着接下来定是一番苦战,这峡谷能尽快赶过去大家定然不会久做停留,只有他们俩人是纯靠力气推车,不像别家能那么轻松。
“纪二兄弟!”何欣跑了过来。
“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将你家推车用绳子绑在我家骡车后,推起来能省力不少,不然这一晚赶路可真是受罪!”
纪疏云感激的抱拳,正为这事惆怅呢。让她将东西放在别家车上,她肯定是不放心的,眼下这方法很好,对方考虑得很周到。
“多谢何大哥,我们不介意的。”
“那就好,我那就有粗绳子,你不用带,待会儿跟在我们身后,有什么事招呼一声。”何欣爽快的拍了拍纪疏云的肩膀。
纪疏云点了点头,有来有往的关系才能长久啊。
三方歇息好,便一同向峡谷进发了,谨慎起见,纪疏云照例记忆了点位。
纪疏云和盼儿这一个月来赶路从未感觉如此轻松过,双手总算能存有余力。
峡谷窄的只能供一辆车马通行,队伍被拉了很长,何欣家打头,纪疏云两人在中间,后头全是吴永兴家的马车,这是三家商量后的结果。
入夜后,队伍还摸黑前进了一个半时辰,终于出了峡谷。没想到面前是茂密的森林,大伙不敢慎入,决意休息一晚再前行。
纪疏云遥望密林,像是久未有人踏足过,不知里头会有些什么东西,怀揣着烦忧,晚间守夜时,她拿上了在车马房发现的镰刀,在附近找了一颗够得着枝干的树,左挑挑右挑挑,最终砍了一截粗枝下来。
这枝丫长得有点像三叉戟,纪疏云用力掰了掰,很厚实,应是抗造,不枉她刚刚磨了快一小时,才折腾下这么一段。
镰刀有些钝了,纪疏云用来修枝条时更为费劲,不过漫漫长夜,找点事情做总会心安些。
纪疏云将枝丫修成了粗糙版的三叉戟,长度差不多和自已身高一般,特别是尖端处,她铆足了劲,修得还算锋利。纪疏云想好了,到时在尖端处抹些草乌头化开的药水,就算戳不死,也能毒死。
干了这些还不算完,纪疏云跟蚂蚁搬家似的,在地上零零碎碎捡了一堆尖锐的碎石头,将剩余的猪尿脬拿出一半,个个倒入石灰,放上些许碎石头,以备时刻方便用上。
何家今晚守夜的是大哥何鼎,他瞧着观察着纪疏云忙忙碌碌的折腾来折腾去,也看不懂她在倒腾些啥子,心中虽好奇,又顾忌着年龄大上他许多,不好意思上去问,就这么眼巴巴的望着,顺带帮忙照看纪家车架。
等盼儿醒来时,纪疏云已经准备的十分妥当了,没有那么重的思想包袱,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只觉精神抖擞。
队伍整装出发,吴家在这时派出了十个人高马大的家仆行走在队伍的前头。
“家母说密林中危险重重,这十个人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在前面保护大家再合适不过。”吴永兴言语间与有荣焉,纪疏云看得出来,他很是崇敬自已的母亲,这点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众人皆感激不尽,眼下承了吴老夫人的情,预备着之后找个机会能还上。
有能耐之人打头,所有人的内心也安定不少,就着光亮,队伍隐入密林中。
高不见顶的树木遮天蔽日,只余丝丝缝隙透出绿色的光。藤蔓盘根错节的绕着树木的枝干,上头还开出绚烂的花儿。林间偶尔吹过一丝风,发出沙沙声响。
大家闷声前行,景虽美,却瘆人,谁也不敢打搅此处的原住民,只想借路快速通行。
纪疏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木制三叉戟不曾离身,始终在手中紧握。
“停!”队伍停了下来,应是最前方遇到了什么状况。
“前方有人!”走在前头的家丁将消息往后传。
大家总体是喜悦的,有人就说明能够请他来带路,能少走歪路。
有人?这深山老林的莫非还有人住不可?纪疏云纳闷极了。
将车架放下,纪疏云往前走了走,直至看到众人嘴里的说的“人”。
差不多隔了一里多的距离,那“人”站得笔直,手不停的晃动着,穿着一身黑,似乎在向纪疏云他们打招呼,却听不见呼唤的声音。
“是个哑的?住在这儿的猎户吗?”何老爷子发出疑问。
纪疏云感觉对面的“人”极为眼熟,她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是在哪里呢?
她又望了过去,那“人”还在打招呼,不曾挪动!
电光火石间,纪疏云想了起来,对方压根就不是什么人,而是名字带着人字的人面熊!极为奸诈,对待猎物有十足的耐心,惯会伪装成猎物的同类吸引对方过去,再进行捕食。
她记得以前曾看过一个短视频,有一头人面熊就是以这样的法子欺骗人类,一次次将荒原上的问路人拆吃入肚。
“上前问一问便知,不会说话,会比划也行。”何欣这个莽汉说着就要往前走,纪疏云死死拽住他的衣袖。
“那应该不是人,是熊!”
“纪二兄弟,何出此言?”何欣大惊失色,熊这种野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怎得跟人一样。
“大家看,我们隔的这般远,他的身量都如此清晰,想必体型庞大,非常人所能及,再瞧他的动作,来来去去就这一样,我猜,刚刚领头的兄弟,是不是跟他招过手?”
“是是是!余大刚刚同他招了手。”有吴家家仆即刻回答。
“那便是了,他是在模仿人的动作,我曾在书上看到过,有熊名人面熊,最擅模仿,通过这种方式来捕食。”纪疏云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每个人心神恍惚,恐慌的情绪无限弥漫。
“这野怪都成精了,可如何是好啊!”何老夫人吓得直打哆嗦。
“那我们还往前走吗?”何欣咽了下口水,话问出口后才发现,前方唯一一条路便直指劳什子人面熊,他们压根退无可退!
纪疏云将三叉戟在地上敲了敲“大家若信我,我有一计,或能将这熊捕杀。”
“纪二兄弟,快快讲来。”吴永兴早将脖子缩了起来,平日听说书人讲的志怪奇谈再多,都比不上这亲眼所见。
“纪小子,你但说无妨,此刻也没别的法子可使了。”何老爷子也接了话,从纪疏云改道说出那番话后,他就不再将他当成一个孩子对待。
“我们久不过去,那熊也会按捺不住过来,因此在它过来前,我们要做好陷阱。”
“那熊岂会傻乎乎往陷阱里踩?”何鼎提出质疑。
“自然不会,因此我们要激怒它,最好的情况是令它眼睛也受伤,这样就能最大可能的让它自已掉入陷阱,到时我们要捕杀它就容易的多。”纪疏云看向所有人道。
“这也就是我让大家信我的原因,因为我有法子彻底激怒它,并且大挫对方实力。”
众人沉默了片刻,而后何家所有人都选择相信纪疏云,已经深度信任一回了,多一次又何妨,再说眼前也无计可施。
吴永兴这回直接自已定了,大力拍了纪疏云肩膀“纪二,我们吴家人信你,我这人别的不行,就是直觉从未出过错,我头回见你,只觉你气宇不凡,定非池中之物。”
“吴大哥,你别唠这些没用的了,快将你家家丁借我用上一用。”纪疏云无奈的扫开他的手,还气宇不凡,本姑娘明明是气质出尘。
“好说好说,余大,柱子,你们带着兄弟们,好好帮衬纪二兄弟!”
“是!”
就这样,纪疏云在记忆点位后带着何家两兄弟和吴家十余个家仆,热火朝天的挖起陷阱来。
人多力量大,深约两丈,宽两丈的陷阱,大伙挖了两个,并在里头插上了各处捡来的尖树枝,纪疏云往上头都抹了些草乌水。
“纪二兄弟,你在抹啥子东西?”何鼎今天趁着机会,总算可以大方提问了。
“一点毒药。”纪疏云回答的云淡风轻。
乖乖,在场的人是真愣住了,这等小少年,竟然随身带着毒药,实在是不敢想象啊!
在远处一直观望的吴老夫人放下了帘子,此子心思敏捷,有勇有谋,还见多识广,自家儿子的运道的确没得说啊。
“小云,粗绳我寻来了这些,你看够不够用?”盼儿抱着一捆绳子过来。
纪疏云定睛一瞧,竟然有绊马绳,意外之喜啊!
“尽够了,拿这条就行!”纪疏云挑出绊马绳眨眨眼。
在陷阱上盖了薄薄的枝叶,又有四位身强力壮的人拉着绊马绳蹲守在陷阱前,一切准备就绪。
纪疏云冷眼瞧着那熊愈发焦躁的模样,料想过来也就是这半小时内的事。
“大家躲起来吧!不要露头!到时听我口令再行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