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尽意点点头:“那应该是挺特别的,桔萤,你会觉得好奇吗?”
桔萤偏头看他,道:“好奇是人之常情。师父也没有非要阻拦,只是我进不去。”
桃尽意道:“进不去?”
桔萤道:“有结界。”
桃尽意笑道:“青莲仙设的吗?”
桔萤停顿了一下,道:“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小时候我会想……可能师父也是因为进不去才不进去。”
桃尽意被逗到,笑出了声:“你们无名之境还真有意思。”
桔萤挑了下眉:“嗯?”
桃尽意道:“人有意思,地方有意思,名字也有意思。无名之境,一听就不简单。”
桔萤轻轻一笑:“叫这个,是因为我师父懒得起名。”
桃尽意“啊”了一声,抿着唇道:“……很意外。”
桔萤想到了仙客来那天的事,心中生疑,道:“桃尽意,迷阵中你昏过去以后,绝秽主动递到了我眼前……我竟然能用你的灵器。”
桃尽意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这我还真不清楚,可惜啊,昏早了,不能一睹桔女侠持剑的风采。”
桔萤展开手,道:“再给我试试。”
桃尽意召出绝秽,放去她手心。
桔萤持剑,一手握住剑鞘稍用了点力就将其抽了出来,她眼睫轻抬,将灵力注入,绝秽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将剑递还给桃尽意,道:“看来不行了。”
桃尽意将剑收回储物环:“没准下次又行了。”
桔萤道:“灵器认主后,仅可为主人所用。这样的情况很奇怪……但你看起来不是很想知道原因?”
桃尽意想了想,道:“也就一点好奇吧,确实不是很想,反正是桔萤你用了的,又不是别人。”
微顿,他转向桔萤,一双眼亮晶晶的,又轻声道:“而且……说不定是和你有缘呢。”
枝上雀鸟清鸣不止,此间却唯有这一句清晰。
绥伶连找几日都没有一点消息,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他不敢停歇,只能一直保持着这样紧张的情绪,才不会去想其他可能。
灵力本就没有恢复好,又没时间补充休息,绥伶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树缓了缓,正想继续前行,就见一道光朝自已飞来。
他连忙接住,几行字展现在眼前。
“绥伶,我和桃尽意没事。只是被迷阵降到了夙黎的山里,你们先好好休息,过两日我们就去找你们。”
巨石终于落地,绥伶背靠着树坐了下去,重重松了一口气。
他催动灵力传信给荼蘼和泠附子,到夙黎集合。
桔萤和桃尽意这两日灵力恢复不少,早早起来帮陆年把草药整理了一番,打算等他起床就辞行。
陆年今日也起得早,他看着院子里的两个身影,先没说什么,去拿了个包袱才走近,塞到桃尽意手上:“你们要走了吧?这里面有药、有吃的,你们带上。”
桃尽意想还回去,陆年手却快速一收。
他还是放了回去,道:“陆老伯,您又是救了我们,又是让我们住了这些天,还给我们吃饭……给您钱也不要,怎么好意思再拿。”
陆年再次将包袱塞到他手里,故意板着脸,道:“不收下我就不高兴了啊。”
桃尽意无奈笑了笑,接下了:“我们收我们收,那就谢谢陆老伯了。”
桔萤也浅笑,道:“陆老伯,好好照顾自已,之后有机会我们还会来看您的。”
陆年笑着摆手,眼眶有些红,道:“好、好,走吧。”
说是让他们走,陆年自已却止不住脚步,跟着送了好远,直出了林子,送到了人烟多些的路上才慢下来。
桔萤回头笑了下,桃尽意又伸长胳膊挥了挥。
陆年擦着湿润的眼角,笑着道:“走吧。”
两人转过身,刚走了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急忙转回去时,陆年已经倒在地上,嘴角还挂着血。
周围的村民见状也围了过来,纷纷唤着陆大夫。
杨姜花听到动静赶来,急得大喊一声:“哎呀,谁会救人啊!”
桔萤和桃尽意挤进人群,桔萤把上了陆年的脉搏,道:“各位别急,我会一些。”
随着灵力探寻,桔萤双睫猛地一颤。
怎么会……油尽灯枯之状。
桃尽意注意到了她微微抖动的指尖,明白了结果,忍不住掐紧手心。
杨姜花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
桔萤无暇回复,她以衣袖掩着,引出一颗灵药,急急塞到陆年嘴里,希望能为他挽回点时间。
灵药甫一入口,就被陆年吐了出来。
陆年微微睁开眼,又连咳了好几声,血液从嘴角流出好多,他道:“不用费心救我了……这病我自已能治……只是不想治了……”
桃尽意当即道:“为什么啊?”
陆年浑浊的眼里浮上厚厚一层水雾,他的视线略开人群,定定望着上方模糊的天空,神情期盼又有些惶恐。
他道:“我这一生活得太糟糕……想做的事没有做成,想护的人也没有护好……活该痛苦孤老……”
“我在自已的病上总会少用些药……既能活着又不会活得太舒服……这样了许多年,不知道她会不会心里好受一点?”
桃尽意捏过那颗灵药,又递到他嘴边,道:“不管什么事,您先把药吃了,吃完再说好吗?”
陆年摇摇头,嘴里的血流出更多,染红了下巴、脖颈和衣领,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你们是好意,我知道……但到了我这一步,死反而是解脱……”
桃尽意握住灵药的手越来越紧。
周边的有些人见此,尊重陆年的意愿不再劝。
走了几个人,眼前开阔许多,陆年顺着这条路望过去。
他想,都说死前能见到生平所历,要是这条路的尽头有他牵念了一生的人来接就好了。
桔萤看着这一切,知道陆年不会服药了,既然如此,不如让他把压抑许久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她缓了缓情绪,轻声道:“陆老伯,这就是您的遗憾吗?”
陆年目光没有动,一张口血又涌了出来:“我年轻的时候……满心江湖……非要做成远近扬名的大侠不可……我以为做到以后就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我一直这样以为……”
他的泪不断滑出,接着道:“是我错了……是我被自已的私念蒙蔽……伤了她的心……那时,她怪我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我觉得她不懂我……大吵一架之后分开了段日子……”
说到这里,他哽咽许久,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又咳了大口大口的血,桃尽意一直在给他顺着背,他道:“后来我想去找她和儿子……却得知他们被我结怨的人报复……虽然获救……却因为……因为常年奔波体质挨不过……病逝了。”
“她给我留了最后一句话……说,永远不想再见我……”
桔萤深深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桃尽意本想等陆年说完以后再安慰他,可听到这也沉默了。
两人间的情感牵扯,旁人哪说得清?
陆年气息将尽,双眼都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桃尽意的手,道:“她应该还是不想见我……我也没有脸跟她合葬……拜托你们,将我葬在她十步之远外,能守着就好……拜托你们。”
桃尽意看了眼桔萤,点头道:“好,陆老伯您放心,我们一定办到。”
陆年笑了笑,勉强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对面那座山……花最多的地方……麻烦了……”
手重重垂落,陆年的双眼彻底闭上。
陆年这些年行医救人,不收分文,只要些随意的平常吃食便可,大家都对此感恩。埋葬陆年时,基本都去了,杨姜花哭得厉害,应是不忍多看,没待一会就回去了。
桃尽意和桔萤静静陪到最后,直至夕阳落满大地才离开。
人事无常,记得珍惜已有的一切。
夙黎城里,绥伶正坐在街边的小吃摊上,边嚼边往街前头望着发呆。
每过来一个路人都会对上他的眼神,但绥伶心中惦记着事,浑然不觉,直到被一个牵着姑娘的男人瞪了一眼才反应过来。
泠附子注意着这边,“噗嗤”笑出声:“哎,小绥伶,你这副直勾勾的模样,很像痴汉的。”
绥伶用力咬了一口糯叽叽的小丸子,道:“什么奇怪的痴汉,我是看桔萤姐姐和桃跟屁虫怎么还没来。”
他又连吃了好几颗小丸子,撑得脸颊鼓鼓的,嚼着道:“我记得桔萤姐姐给的是这个位置啊……难道我弄错了?”
荼蘼坐在另一角,吃完就一动不动、也不吭声,直到现在才接了句:“没错。”
绥伶听到声音抬眼看了看,荼蘼坐在阴影里,嘴唇依旧苍白得不像话,他下意识想关心关心,但还是觉得别扭,心里始终过不去,就没有开口。
泠附子左右看了看,笑着伸手从两人间挥过:“放心放心,肯定没错,你看了、我也看了,我们都确定是这个位置,那就一定是这个位置。”
绥伶收回视线,闷头吃起小丸子。
一颗小东西突然落进碗里。
绥伶转头就看见罪魁祸首正想扔第二颗,当即站起身捋了捋衣袖:“桃尽意,你想干什么?”
桃尽意还是欠欠的样子,笑着道:“大街上要打人啊?这不合适。”
绥伶咬了咬牙,道:“我打你不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