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附子忽然道:“这花应该不是模糊受控者的容貌,而是扰乱其他人的意识。”
荼蘼蹙眉:“如何扰乱?”
泠附子轻轻地道:“溪州的水中有花毒。”
“花毒?!”绥伶一惊,面色也沉下来:“水中有毒,那不就表示全城人……甚至我们都被这妖扰乱了意识。”
“绥小伶说对了哦。”
泠附子话间又笑着捏了捏绥伶的脸,才接着道:“目前得出,离开仙客来后花便会显现,旁人只能看到生花者的怪异,但受毒扰乱无法认出其身份,只有将花摘掉才能辨认。”
绥伶脸颊一紧,匆忙退开好几步,哼了声:“什么绥小伶啊,真难听,还有,谁让你又捏我脸的。”
泠附子笑了笑,道:“顺手了。”
荼蘼紧抿着唇:“不惜给全城下毒……却只为了扰乱意识而不害命,这花妖究竟想要做什么……?”
泠附子边思忖边小步往旁边靠,她指尖抚上栏杆轻敲,道:“那些生了花的女子缺少的都是五官,这位祁妈妈又生得格外貌美,那我猜测,她是千挑万选只为追求心中至美?”
绥伶叹了口气:“我有些不解。”
荼蘼道:“什么不解?”
绥伶道:“小圆姑娘赠衣带于一男子,先前你们随着气息找进了仙客来,可仙客来中并无男子,只有那位祁妈妈比较怪,若是客人所为,也说不通……难道祁妈妈还有什么帮凶,专门给她骗人来不成?这个帮凶又在哪呢?”
荼蘼道:“虽说有赠心仪之人的可能,但我们并未见着,那间屋子里也只有女子的衣裙,或许是其他用意呢?送的就是仙客来主人,那位祁妈妈。”
绥伶点了点头,但依旧没有展眉:“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嗯?这也有个美人……来,让爷抱抱……”
一个胖得衣裳都似要撑破般的醉鬼突然出现,眯着那双猥琐的眼盯向泠附子,嘴里嘿嘿笑着,左摇右晃地就要朝她那边扑去。
泠附子只是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就轻移脚步站去了另一边。
荼蘼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步,稍稍挡住了泠附子。
醉鬼一头撞上前面的柱子,嘴里“嘶嘶”地揉着脑袋,清醒了几分。
他转身也不看荼蘼,只盯着他身后的泠附子,不满道:“你们这种女人不就是要钱吗?爷有的是钱,买下多少个你都够了,还敢不伺候,当心爷收拾你!”
绥伶握了握拳头,道:“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动手动脚,我就要先收拾你了。”
谁料醉鬼看他是个孩子压根不当回事,轻蔑地笑了声就站去荼蘼身前,语气极为不善:“死瞎子,让开。”
荼蘼分毫不动,紧抿的唇显示出他极力忍耐的怒气,他凉声道:“我给你离开的机会。”
“哎我说,你该不会是瞎子还是个傻子吧?叫你让开听不懂啊?”醉鬼毫不理会荼蘼的话,只紧拧着眉,显得本来就小的眼睛被压得更小,他抬手就要推荼蘼。
却被荼蘼一个手刀精准打去。
那人酒醉又身体肥胖本就不稳,加上这力道便狠狠撞上了栏杆,鲜血下一刻就流至下巴,他摸了一把浑身都颤抖起来,吓得忙认几声错就落荒而逃。
荼蘼松了松唇,将发里的小辫顺好。
泠附子道:“那个人的面色不对。”
绥伶点头:“我也注意到了,他面色偏灰紫,像是被妖吸食过精气。”
荼蘼想了想,道:“就是那些女子脸上生的花。难道是为了以人之精气遮掩妖气?”
泠附子应声:“不是没这个可能。”
绥伶想起什么,道:“说到花,桃尽意发现仙客来后院一大堆花的后面,还有一个通往别处的通道,桔萤姐姐先找去了,让我跟你们说说。”
泠附子轻笑了声:“这仙客来的主人怎么跟个兔子似的,一个洞接着一个洞,估摸着她这会不在就是跑去那了吧。”
荼蘼道:“仅以一妖之力就支撑起如此多,等下应该会有棘手一战。”
桃尽意踏入通道后眼前所见就如墨溶开般渐渐淡去,转瞬变为一处许多藤蔓缠绕的地方。
这里的花更为繁茂,但桃尽意无心欣赏。传到此处就意味着与桔萤断开了联系,他必须时刻警惕。
桃尽意学着楼里女子的姿态慢慢地走,没多久就见前面即将迎来几位女子,她们脸上不同处皆生长着花。
桃尽意赶忙从旁边花丛揪了一朵塞进嘴里,双唇紧闭将那花噙住。
他暗暗松了口气。差点忘了出阵花就会显现这茬,还好有人生在唇上,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插花。
再往前走人就多了起来,各样花哨的衣裙都不及脸上那朵不同种类但均鲜妍无比的花。这些女子前方还站着一个身形颀长、容貌凌厉的男人。
不可忽视的是,这男人额间印着几片梅花瓣。
桃尽意赶紧将眼神装得呆滞。
难道他是桔萤所说的那个祁妈妈?是……收了小圆衣带的那个男人?但他为何身无妖气?
祁孤寒站在人前轻勾唇角,一挥袖那些生在脸上的花就微微抖动着,从中聚起一团柔和的光飘向他身后。
桃尽意稍微蹲了点,借着人群遮挡往旁边挪了挪。
他看见祁孤寒身后那张床上静静躺着一位姑娘,姑娘的脸本是一片空白,待到这团光落去才慢慢显出五官,虽美丽却毫无生气。
那是谁?她的脸是怎么回事呢?
没待细想一个身形就挡在了眼前。桃尽意心知是谁,保持着目光不动,只是免不得紧张几分,连气都不敢多喘。
难道被发现了?
祁孤寒面色不改地盯了他许久才转过身,桃尽意刚刚松口气,正想缓解一下半蹲久了有点发麻的腿,前方却传来一句话。
“隐念术?”
桃尽意双眼猛地一抬,就见祁孤寒再次转向自已,唇角牵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道:“看来是了。”
既已被识破,桃尽意索性也不装了。
他“呸”地吐掉了嘴里那朵花,走向祁孤寒道:“害人的果然是你这个,祁妈妈?”
“叫我祁孤寒就好。”那人极其自然地回了一句,仿佛是交友间的自我介绍。
他又看向那群神情呆滞的女子,笑道:“我可没有害人,淹死的那个,要不是她自已跑出去,也不会失足落水,若她待在我这,那不就是好吃好穿受人保护?只能说,自取灭亡。”
桃尽意眼底浮起一层愠色,嗤道:“这话说的,倒像你无辜至极一样,真是恶心。”
祁孤寒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扯过旁边的女子面向他。
那女子双眼无神却弯似月牙,鼻间一朵花开得鲜艳,唇角也牵起,开心得极其怪异。
祁孤寒叹道:“她们不过是失去了五官其一而已,但我能给她们更为长久的寿命,更优渥的生活,甚至受到众男子的追捧,这难道不是一种恩赐吗?”
“若无意识,谁又还是谁呢?”
桃尽意蹙紧了眉:“你剥夺她们自我主宰的权利,仍能大言不惭地将恶行辩为恩惠,何其可恶。”
祁孤寒听完,却是笑出了声:“可恶?凡人们求神拜佛尚且需献供品,我赐予她们如此多,拿走点什么也不过分吧。”
桃尽意怒道:“胡言乱语!她们大多都有自已的家庭,有人心念着,却被你困于此处,封住神志与容貌、受你所控,让她们在不知不愿间失了清白和自由,只为你的私欲……你如今还能说出这种话,当真是恶妖该除。”
祁孤寒敛了笑容,道:“何必如此动怒呢?她们的事与我何干?又与你有何干?咱们各走各的路不好吗?”
桃尽意召出绝秽,紧紧握在手中:“既踏入仙门,就不会放任妖邪为祸,从你动手那刻,你就该死了。”
祁孤寒轻蔑地笑了一声,看着他淡淡道:“你身上的灵气浅得不仔细都察觉不到,却还要来多管闲事,找死吗?”
“能不能杀你靠得是我的本事,又不是你的嘴。”
桃尽意边说边运出灵力渡予剑中,须臾,绝秽周身泛起一阵烈焰般的光芒,桃尽意不再犹豫,剑锋直指他心间。
祁孤寒眯了眯眼,身法极快地闪去一旁,他自掌心射出数个淡青色的梅瓣,虽为花瓣却并不翩软,反而似针刀一般凌厉。
眼见全都扑面而来,桃尽意只好收了攻势,横剑运灵力做出屏障抵挡,花瓣妖力猛烈,纵然及时还是被震退了几步。
祁孤寒理了理衣袖毫不掩饰地嘲讽:“瞧你的口气,我还以为至少能伤到我呢。”
桃尽意上下看了他一眼,笑着回应:“像你这种粪便浇灌大的臭梅花,想必即使化形脑子也不一定健全,上来就伤你岂不是显得我欺负残障?”
“你!”祁孤寒狠狠瞪了他一眼,下一刻面上又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神情皆是错觉,他浅浅牵起个笑,道:“我见过的人中你很有意思,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祁孤寒双手展开,无数梅瓣自虚空而来,随着他手势变幻纷纷朝着桃尽意浮去,将人困进一个旋转的花团之中,其间花瓣毫无规律地朝桃尽意击去,香味相较常时也浓上许多,仿佛是在反驳那句臭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