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归看向被拨动的水纹,问道:“桃公子,我们划走这竹筏,若是别人需要该如何?”
桃尽意应声:“哎放心吧放心吧,这里我熟得很,根本没人来……除了我、我带来的你们,还有刚才那些奇怪的死人之外。竹筏还是我以前做的呢。”
桃尽意回头冲着他们笑了笑:“要是再没人用一用,指不定就散架了。”
也不知是个什么运气,话音刚落足底就咔嚓一声,众人皆感不妙,下一刻竹筏便如料想般四分五裂。
桃尽意踩着一点浮竹借力,飞身轻松落岸,谁知绥伶突然转身,硬将他挤了下去。
绥伶一惊:“诶,桃尽意!”
落水声响起,桃尽意也只扑腾了一下,就游到岸边翻了上来,他笑着拍了拍胸脯:“放心,我会水。”
桔萤侧目看他,边打趣边施了个术法烘干水迹:“桃公子难道就是传说中心想事成之人?”
绥伶无语地“哈”了一声,道:“什么心想事成,乌鸦嘴吧!”
桃尽意眼珠动了动,认真地道:“应当是……各位真是与水结缘啊!”
桔萤挑眉:“我看桃公子怕是与水有什么孽缘。”
桃尽意看着眼前这张清冷面容说着尽是些不符气质的话,心里更加觉得有趣,于是嘴上不正经了把。
“那倒也有可能,世人说女子如水,我观这河里的水清澈见底、毫无杂质,鱼儿皆若空游,那必是一个大美人,正缘孽缘都是缘,我与美人向来最有缘了。”
桔萤见人歪话一堆浅叹了声,笑着望进了他眼里:“水流最是多变,稳可载舟,滚恐殒命,就怕桃公子招架不住。”
先前未敢太仔细去看,如今四目相对,桃尽意发觉这人双眸其实不冷,鸦睫如同欲飞的鹊翅,微微一翘就漾出浅浅媚色。
桃尽意不禁有些发愣,随后耸肩一笑:“那就只好哄美人高兴咯。”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咳声,断断续续、时轻时重,不像是普通咳症所发出的。
“嘘。”洛月归一指竖在唇前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敛轻了脚步寻着那阵咳嗽声踏入林里。
外头日光虽好里面却因枝叶密匝而阴暗,洛月归抽出逢霖剑小心探着,那阵咳声却忽然止了。
“诶?人呢?”绥伶跟上放轻了声问道。
洛月归没有开口,只是又将食指往唇前比了比。
周遭再次静下,过了会终于又有了细微的动静,修行之人耳力较好,便准确察觉到了窸窣响动,只是音源方向却变到了左边。
洛月归握紧剑柄慢慢靠近,只见模糊光影下乱叶所掩之处露出一片素色带有花朵暗纹的衣角,他再次走进,一受伤男子便现于眼前。
“咳咳……咳咳咳……”
那男子胸口衣料叫鲜血染红,双眸也由白绫覆盖,应是个盲的,察觉人走近时挣扎着试图撑起身,反而牵动伤势,引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而后便昏了过去。
“公子?”
“这位公子?”
“……”
洛月归见状便收了佩剑,指尖抵着眉心给那男子渡去了些灵力,才拉过他一臂架于颈后将人扶了出去。
桃尽意见那人胸口鲜红上前量了量鼻息:“这人怎么伤的这样重啊……难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妖邪?”
绥伶看着桃尽意此刻的举动,睁大了眼:“量什么呢,人家没死呢。”
桃尽意嘻嘻一笑:“把脉我不会,可量鼻息我在行啊。”
“在行?”桔萤仿佛听见了什么寒如数九的笑话,扯了扯唇角道:“……有人不会吗?”
桃尽意竟然认真地想了想,回道:“傻子没准就不会。”
桔萤和绥伶瞧着这人同傻子相比,也不知他究竟是聪明还是傻了。
洛月归将那人腰身搂稳了些,道:“非妖所致,但这位公子伤得极重,需要好好医治,风景改日慢慢看,现下还是早些回山吧。”
“好。”
桃尽意伸手正要搭洛月归肩膀,还没碰到就被绥伶一把握住手臂,他撇了撇嘴道:“师兄要带着这位公子,你凑什么热闹。”
“那……?”桃尽意转头看了看桔萤又看了看绥伶。
绥伶偏头:“那什么?桔萤姐姐一个女孩子你还要麻烦她带你一路啊。”
“那就多谢绥伶弟…啊——”
桃尽意话还没说完便腾空而起,霎时间,周遭除了绥伶便只有将沉的太阳,以及逐渐暗下的淡淡云雾,吓得他赶忙用双手缠紧绥伶。
绥伶对此颇为嫌弃:“你松开……两个大男人抱一起像什么样子。”
“这也太高了吧……别说轻功了,我做梦都没飞过这么高……”桃尽意未曾适应就升到这般高度,使得他双腿略有些不可控地发软,便更加抓紧了绥伶。
“胆小成这样还走哪跟哪,真服你了。”绥伶翻了个白眼,下一刻却引剑出环垫在脚底,让他踩到实物好能安心些。
脚下有了东西桃尽意确然放松不少,便也松了松对绥伶的缠缚。
他有点疑问:“你们明明可以御剑为什么要御空啊?脚下没东西不慌吗?”
绥伶扬了扬下巴,颇有些小骄傲的意思:“从幼时就开始练早习惯了,入门才尝试着御物,学得久的都能御空。”
桃尽意好奇上了,道:“你看着不大……那你是学了多久啊?”
绥伶轻哼一声:“我干嘛要告诉你。”
桃尽意现在适应了不少,他往下方望了望,发现这种俯瞰风景、穿梭云群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哎,绥伶,你说我学多久可以御空啊?”
绥伶往后歪了歪脑袋:“我可没说要教你啊……我师兄也没说!”
桃尽意轻笑:“那不是还有……”
话说半截就被绥伶补上:“桔萤姐姐也没说!”
桃尽意笑着不住点头:“好好好,那你们现在说也不迟啊……你看,对付阿木的那个阵我就学得很快吧?证明我多多少少也是有天赋的。”
绥伶回想当时,他确实挺有天赋,但还是哼了声:“那还不是因为我们又给你输了灵力,自已修炼可比这难多了。”
桃尽意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色,又捏了捏绥伶手臂:“难我也想学学,哎,你难道不想听我叫你一声师父?”
绥伶一怔,这称呼他还是头一次听人叫呢,又新鲜又悦耳,他清了下嗓:“再……再说吧。”
天虞山耸入云霄,环壁怪石嶙峋,间隙草木交错,其下水深百尺,险峻崎岖之甚以凡力不可攀。
虽能攀顶者甚少,但为了防患未然还是设有守门弟子,那些弟子与洛月归绥伶一样身着月白袍、发戴蜻蜓翅饰,见着来人便行下一礼。
“洛师兄、绥师弟。还有……”
洛月归扶着素衣男子微微颔首:“嗯,后面两位是我的朋友。”
绥伶和桔萤皆回一礼。
桃尽意好奇地四处打量,还没回神,见到身边人的动作,才恍然回礼:“各位好各位好。”
洛月归将那男子带进空房便请来医修诊治,本是打算处理好这边再一同去见玄微上仙,不曾想仙人自行寻了来。
“月归,听闻你带了生人回来。”
人未到声先至,玄微三千雪发微扬,纤尘不染,如同圣地之风,眉眼却尽是不拒于外的柔切,他一手背后步履轻缓,仙人之姿便流溢于外。
洛月归绥伶恭敬行礼,而后洛月归回道:“师父,这两位是我们志同道合的朋友,床上之人……回来的路上月归见他伤重,便想着带回救治。”
“青莲仙之徒桔萤,拜见前辈。”
“桃尽意,拜见前辈。”
玄微上仙微笑着点头便算是应了,他默然片刻又面向桔萤道:“……你是青莲的徒弟?多年未见,不知她可还好?”
桔萤回道:“家师很好,劳前辈挂心。”
“先前她忽然避世……无事便好。”玄微上仙话说一半就自行断了,只是浅叹一声。
桔萤稍有疑惑,但也并未多问。
玄微上仙转过头恰对上桃尽意那一双清亮眼眸,他稍稍发怔,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后问道:“月归,剑可寻回了?”
洛月归从储物环中引出逢霖剑,回道:“寻到了,剑被丢在一处荒芜之地,是桃公子捡到的,我们也是因此结识。”
玄微若有所思,道:“那处可有什么异常?”
洛月归将月亮坠引出,递向玄微上仙:“那里死了很多人,皆未修炼过,他们身上都佩戴着这样一个月亮形状的玉坠。”
玄微仔细查看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
洛月归道:“师父可知道此物的来处?”
玄微摇摇头,将玉坠放回他手里:“去问问清漪吧。”
“师父,您的竹雕盒。”绥伶见两人话已说完,这才将盒子递去。
“好。”玄微上仙仔细看了遍竹雕盒,唇角轻牵,可见确实是很喜欢。
忽然,他神色一凝,指尖微动自角落探出点灵力痕迹。
眼前瞬间浮起碎裂的几道红痕,歪歪扭扭的,但能看出应该是某种符术。
绥伶好奇地上前,指尖描着字样走势、再加上自已的猜想尝试画出全貌,可试了多次也无法连接上。
他皱了皱眉,有些头疼。
玄微心中沉了沉,指尖运出灵力,只几画便将此符连起,他瞧着这解法却猛地一惊,连眼睫都不禁颤了颤,一股浓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又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他压下这股感觉将竹雕盒收进储物环,道:“此术是解蕴珍阁结凌阵之用,但绘制之人像是故意绘错些许,并不能完全解除。”
绥伶攥紧了手:“竟然真有仙门弟子帮妖邪盗物!”
洛月归沉思:“……所以那日结凌阵才会出现异常,又很快关闭……那个人究竟有何打算?帮妖邪又不完全帮?”
桃尽意端着臂摩挲着下巴,道:“难道是为了提醒?”
几人眼神都有所变化。
“天色晚了,你们也好好歇息吧。”玄微上仙说完就离开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