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瞳孔闪烁着深红的光,满是瘢痕的甲壳上刻着一道一道蜕皮后生出的长节,它腿部的刚毛正如同针刺一般乍竖,水面被它那庞大不可见的后半身搅得浑浊不清,它的口器流出黏浊的涎液,愤怒而贪婪地望向脚下的猎人们。
“看来我们不是很走运了,它好像把巢正好驻在了这里。”梅心看到那庞然大物的身后,水塘的尽头,一片凹陷进去的石壁上,挂满了已经孵化完只剩下碎壳的卵。
而现在,虫母已经开始了它的移动,它踏过水面,庞大的身形如同一座巨塔一般逼近众人。
“不行...”安帕吉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他向后退了一步,“我们部族的年轻人不能死在这!”
“你们可以跑,说实话,这玩意我自已也没有把握。”梅心站在前头,淡淡地回应着。
“别犯傻了,快和我们一起走!现在还来得及!”安帕吉大喊着,上前想要抓住梅心的胳膊,可他上前迈出步子的那一刻,梅心就转过了身子,一拳打在了安帕吉的腹部。
安帕吉猝不及防地蜷缩下去,梅心拿出了怀里的震爆弹,朝着那只虫母丢了过去。意图进攻的虫母在一瞬间被致盲,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喂,不管你们听不听得懂,赶紧,把你们的族长带走。我时间不多,后面要是出了什么事就不负责了。”
猎人们看到痛苦地俯在地上的安帕吉,赶忙上前搀扶,梅心的话似乎有了作用,这些害怕的新兵看着身下的族长,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
“梅...”安帕吉捂着肚子,还想说些什么。
梅心不愿意再给他们机会了,“碍事的玩意,赶紧滚!”她大吼一声,将手中的刀头猛刺眼前的水面,巨大的水花一下子吓呆了众人。
“滚!”
那些猎人们再不敢犹豫,即便再语言不通,现在也都明白了,他们赶忙搀扶起身下的安帕吉,朝着水面另一端走去。
梅心转过身,那凶母已从致盲中恢复了过来,梅心挡在了它身前数十米远,它的猎物们正在逃窜,它的本能告诉它,不杀死这个东西,自已的食物就会变少。
“总算走了,让我想想,要是把你的头带回去,骆老头会怎么想,估计心脏病都吓出来了吧...抱歉了,我还挺想看这一幕的,只能麻烦你死一死了。”梅心对着眼前的巨怪说着,而那虫母回应以一句咆哮。
“哈。”梅心干笑一声,随即快速踏过水面,手中长刀再次划分两段,刀头带着锁链如迅影般抛出。只一瞬间,梅心便闪烁到了那虫母的身侧,脚步溅起的浪花中,那带着狂热笑容的脸正快速逼近,锁链成功缠上了虫母举过头顶的一只镰爪,并借由这股力量飞跃到了上空。
虫母对于梅心这样的进攻方式措手不及,它的六眼转向自已的头顶,可那微小的已经移动到了它背部的死角,伴随着“铿锵”一声,梅心发起了自已的进攻。
那柄刀狠狠地撞击在了虫母的背甲上,可那一击却令梅心皱紧了眉头,她的手臂颤抖着,麻痹感几乎席卷了整条手臂。
“怎么这么硬,啧。只扎进壳里,就让我的手都快动不了了,这是什么玩意。”梅心咒骂着,而虫母显然也感知到了背部的威胁,它迅速地抖动了一下,随即朝着水面翻身过去。
天地正在倾倒,梅心意识到这只怪物正打算把自已抖落在水里,她拔出刀向后跳去,再次落回水面,那虫母正好翻了个身,卷起了一大波巨浪,波涛如同高墙般拍来。梅心立马将镰刀刺入沙土中,稳定身形,可不及自已回稳,那虫母的镰足便贴着水面横扫而来。
“糟了!”梅心赶忙拿出另一端刀去挡,可磅礴的巨力还是将梅心只身掀飞,残暴的一击让其武器也脱手飞了出去,梅心撞击在水面上,“哇”地吐出一大摊血。
“咳咳...”梅心挣扎着起身,却只能做到靠在身后的石块上。她的左半脸满是鲜血,眼睛也无法完全睁开,鼻腔似乎被血液堵住了,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好赖皮...咳咳...一点也不有趣了。”梅心的意识开始渐渐消逝,“左手动不了了,断了吗?好痛。肋骨也断了不知道几根,肺...不明白,似乎是积血了。骆老头肯定要骂我了吧,烦啊,还没找到那些家伙,真的只有幻兽能和这种生物抗衡吗...”
梅心唯一能用的手向着身旁摸索,够到了那掉落在地的刀柄,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拿起,看着缺了口的刀刃,闭上了眼睛。
那虫母靠近着梅心,它谨慎而饥饿,它决定先杀死这个阻碍它前进的不自量力的猎物,那巨大的阴影逼迫到梅心的身前,它的口器已经打开,它的头颅正对着梅心的身躯,它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猎物,确认了对方已经只是待宰羔羊。
“你的头,凑那么近,可不好。”
梅心再次睁开了眼,手中的刀狠狠地刺向虫母眼睛中间的位置,刀刃成功破开了对方的甲壳,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起,虫母快速地往后退去,胡乱地挥舞着肢体,痛苦地抽搐着。
“没力气了,还是太浅...至少,你也会流血,哈...哈...”梅心干笑一声,准备彻底闭上眼,可眼前的一幕让她又多停留了片刻。
那虫母的面部在受伤后正病态地被扭曲,它痛苦地扭动着身子,仿佛伤害并非来源于那柄刀,而是更深的某个地方,它那肥硕的躯体与几乎快要撑裂的甲壳正在加速膨胀,什么东西似乎要炸裂开来。
“血?紫色的,血?”梅心呆呆地看着虫母的额头,邪恶的液体顺着刀身流下,并伴随着它的扭动而飞溅,落在了梅心的鼻子上。
那虫母的身躯在顷刻间碎裂,被破坏的甲壳处,突生了一丛又一丛尖锐的紫色晶体,那未知的矿物发着荧光,而它的头部也几乎被完全破坏,相同的结晶顺着伤口的裂纹生长出来,刀柄再一次落在了地上,梅心看到了那刀身上残留着的晶体残片。
她伸出手取下一块,放在了眼前,那十余年前的回忆犹如潮水一般涌来。
...
“老大,这批货可值钱了,且不说上面的人,红狐帮那些人都可能已经盯上了,这笔买卖我们得赶紧出手啊!”
“这个物质,凑近了就有一种恶心感。据说军方开采的时候都是以克做单位的,而我们拿到了整整一箱。一旦这玩意聚集起来,危害不知有多大,不行,这买卖做不不得,它是祸,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
“这些货是哪里搞来的?”
“一处矿场...那里最近被袭击,死了老些人,我和弟兄们去捡破烂的时候找到的,一个官,死前都不肯撒手,脸都发紫了。”
“赶紧处理掉,这东西可不能留!”
...
“喂,真的要把这些东西丢掉吗?”
“怎么可能,你知道这玩意多贵吗,我可打听过了,集团军那边,有私人收,价格这个数。比所有矿石都贵啊!”
“我去,那不是发了,十辈子都花不完!可是...头儿要是知道了...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批货怎么也得搞到手,妈了巴子,白白丢了,送钱啊!哎,我有个法子,我们先把它送到夫人那,当做处理完了,然后再向红狐帮通风报信,夫人那一侧位置守卫可不多,要是给红狐帮劫了去,这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到时候千岁狐还会赏赐我们。”
“你...你居然投敌!”
“哼,你懂什么,我这是两面下注。你以为最近红狐帮和黑沙帮冲突怎么来的,我早就把风放出去了,哪边给的价码高,我就跟哪边,这是生存之道。”
“所以,他们的目标,只是这个箱子?”
“不然呢,你要不要跟我干?先说好,你的选择可关系到你现在能活还是死...谁在那!”
...
“母亲,这箱子是什么?”
“不知道,一个手下送来的,说是父亲让我们看管。”
“我想打开看看...哇,好亮,是宝石吗?”
“哎,别乱摸,咳咳——这个东西,让我好晕。”
“母亲?你怎么了?坏石头!丢了你!”
...
“千岁狐当家,正面部队已经被引开了,梅夫人这里没有设防,东西就在里面。”
“干得好,这老家伙藏得真深啊,哼哼,不过我的终究是我的...那是什么人?”
“嗯?地沟边,她在扔什么,是梅小姐!”
“区区一个丫头,等等,她在丢什么,我的紫晶!”
“快拦住她!”
“你们是谁,别过来!”
“砰——哗啦——”
...
梅心想了起来,那天自已随着排污沟连着那些玩意不知漂了多久,直到自已再次从千岁狐身边醒来,一切似乎那么清晰,这些物质她早已见过,也早已接触过,而此刻,她的体内正剧烈地反应着,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化,强烈的刺激在激荡,她似乎明白了一切。
十多年未曾获取的能量在此刻被激活,梅心看到了眼前怪物的起源,也明白了自已的起源。
“我还真走运,至少,没变得和你一样,长满石头。”
那原本重伤的身体竟然再次站了起来,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她的瞳孔泛出紫色的光芒,血液再度流淌,折断的骨头愈合出新生的纹路。
“第二轮,来吧。”
...
“阿多,贡来多!”安帕吉挣扎着,此刻,他已被那些猎人抬出了数百米远,而猎人们听完安帕吉的抗争,也停下了脚步。
安帕吉斥责着众人,言语的意思是要再次将梅心救回来。
猎人们踌躇着,可安帕吉却说,没有梅心,我们连温饱都无法解决,也会死在沙漠里 与其这样屈辱地死,不如带回我们的恩人。
有一名猎人向前迈出了脚步,他响应了安帕吉,看向了那个漆黑的水塘。
又一名猎人站了出来。
年轻的族人点燃了自已内心的斗志,更多的人纷纷加入,他们的脚步折返回那个方向,火把再度被点燃,他们冲进了黑暗中。
水塘再度被脚步声踏响,一群人呐喊怒号着,朝着虫母先前所在冲去,他们不惧生死的勇气确实令人动容,可如今,这里只剩一片寂静。
人们停了下来,为首的安帕吉颤抖着,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眼前的场面。
虫母的半身被划开了一道深长的口子,满地的紫晶碎屑正在崩解,它伏倒在地,流出的鲜血由紫变红,它的六眼没了神色,已然死去,而那庞然大物的头顶,坐着一个满是鲜血的女子,她将自已的刀插在那团血肉中,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