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逐渐回笼,凤卿立在窗前单手扶额道:“本以为是一株最不起眼的小花,哪曾想我手气竟这么好,居然把他那篓草药中最值钱的给拿了。”
初见时,那唤作端木凌的少年虽然衣着干净整洁,但身上的布料却是十分老旧发白。若不是生活拮据,他为何要独自背着父母,冒险跑到这深山老林来采药。要知道那悬崖下面便是万丈深渊,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可是会出人命的。
一想到少年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凤卿就不由叹了口气:“明明自已过的也不容易,偏偏还要………”
“罢了!方才那事他们说的蹊跷,我还是去看看吧。若他真是冤枉的,我便帮他一下,就当是去结个善缘。”
地牢内。
“哎,起来吃饭了”!!!狱卒话音一落,牢房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哎,兄弟,看这边!最后一顿了,多给我来些酒肉哈!”
“老吴,今晚你可得陪我多喝两杯,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哈哈哈,终于要离开这鬼地方了,快给老子弄点好吃的,吃饱喝足了才好上路!”
“小子,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知道我二姐夫是谁吗?快把你们头儿叫过来,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呜呜呜,我不想死,我是冤枉的……我不想死……”
“官爷,您就行行好放了奴家吧!奴家真不是要故意杀他的……”
“我自幼凄惨,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混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呸,都说读书改变命运,可拼到最后竟还是什么都没有。要权没权,要利没利……这贼老天它不开眼啊!!!”
………
………
就在众人哭闹吵嚷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从狭长的甬道缓缓走来。来者猿臂蜂腰、面容阴鸷,一袭藏蓝色公服穿在身上将其衬的活似夺命修罗。
他将佩刀猛然抽出,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锋利冰冷的弧线,然后对着众囚犯大声呵斥道:“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再瞎嚷嚷就谁都别吃了!!!若是再让我听到谁在起哄,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他去见阎王。”
话音一落,牢房瞬间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方才还在闹腾的囚犯纷纷捂住了嘴,老实的缩回了墙角。生怕自已再说一句,就会被这尊杀神提前送到地府报到。
狱卒似是被男人气势所慑,整个人就跟生了根似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提着食盒一脸呆愣道:“头儿………”
男人瞥了他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头什么头,该干嘛干嘛去啊,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看你也别在这儿混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牢房。
狱卒闻言被吓得一哆嗦,立马提着食盒行动了起来。 心底不禁埋怨道:“这都要死了,怎么还一个两个的不消停点……哎,真是晦气,还害我被头儿骂!”
给犯人送好饭食后,狱卒又骂骂咧咧的走出了地牢。 他一离开,牢房内的犯人又开始喧闹了起来。
“哈哈哈!好酒,好肉!!终于有顿是人吃的饭了……”
“来来来,小李,大哥敬你,喝了这杯酒,咱俩下辈子还做兄弟。”
“啊啊啊啊,我不吃,我不想死,我要见我爹,我要见我爹!!!”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说过高中后会来娶我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曾以为他是来救我出风尘的,谁料最后把我推进万丈深渊的竟然还是他……”
“哈哈哈,众爱卿平身!来人呐,把长孙相梧这个爱出风头的小贱人给我拖出去砍咯!此外,青州苏万达玉树临风,文采斐然,给朕封他为秀才。哦不不不……就我苏三的才智应该配享新科状元位!”
………
………
与周围喧闹的环境相比,位处西北角的一间牢房显得格外寂静。 一个身着囚服的少年正不言不语、万念俱灰的抱着膝蜷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
凤卿一入牢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此时的少年似与外界隔离,竟连自已身边何时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回神了,端木小友!”过了半晌,凤卿见少年仍对自已视若无睹,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端木凌应声抬头,迟疑道:“仙……尊?”
望着他那双空洞苍凉的眼,凤卿不由呼吸微窒。才几月不见,眼前的少年似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身上的朝气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碎凄凉、令人心恸的死气。
见凤卿愣在原地,端木凌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后又归于平静:“仙尊怎会来此?”
端木凌淡淡的瞟了眼周身脏乱潮湿的住所,不由将头垂的更低了一些:“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凤卿闻言没有回他,而是与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天,你赠的那株花被我高价给卖了……”
“嗯。 ”
“你知道它是什么品种吗?”
“不知,大概是一株寻常的野花吧…”
“万雪重华,听说过没?”
“没有!”
“那你猜它卖了多少钱?”
“………”
“这个数……三千两白银!”
“哦……”
看着他那平静的跟一池不起波澜的湖面似的神色,凤卿不由气馁道:“端木小友,你未免也太淡定了些!”
端木凌淡漠道:“现在,钱财于我已毫无价值……更何况这本就是给仙尊的谢礼,要怎么处置都是您的自由。”
端木凌十分不解:“难道仙尊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凤卿施了一个洁净术,端木凌所处的牢房瞬间焕然一新。
“当然不是,我来是想问你一些旁的事情。”
端木凌闻言有些愕然:“仙尊,您想问什么?”
只见凤卿隔空幻出一张太师椅,随后整个人慵懒随意的往上面一坐,用手杵着扶椅托腮问道:“端木小友,才几月不见……你怎么就跑这儿来了?”
端木凌沉声道:“杀人,所以就进来了”
凤卿故作惊讶道:“怎么就杀人了呢?听说造了杀孽的人周身都会被缕缕黑色烟雾状的怨念缠绕……”
“为何你身上会什么都没有?” 看着端木凌沉默不语,凤卿又道:“你可别想唬我!既然你叫我一声仙尊,就应该清楚,有些事情你是瞒不了我的,就比如这鬼神之事………”
看着少年脸上的平静逐渐皲裂,凤卿换了个姿势,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扶椅。周身弥漫着一种久居高位的威仪:“端木凌,你到底是自已杀了人,还是在替人……?”
端木凌满脸惊怒的盯着凤卿,大声呵斥道: “住嘴!!!”
看着端木凌那恶狠狠的表情和不断紧握的双拳,凤卿不怒反笑:“怎么,端木小友这是恼羞成怒……想对自已的救命恩人动手吗?”
端木凌慌忙解释道:“不是……我只是……”
“是不想让我把真相说出来,对吗?”凤卿见少年默认不答,随即玩味一笑,双眼尽是揶揄:“可是……我都进来这么久了,你现在才想起不让我说话,这是不是太晚了些?”
说完,便用眼神示意道:“你看,这儿可不止你我在此~”
反应过来的端木凌脸色煞白,僵硬的将视线从凤卿身上移开,转头朝四周望去,眼中带过一丝无助和慌乱。 随后便看见众人依旧喧闹,有的吃着饭食哈哈大笑、有的举酒哇哇大哭、有的坐在狱中低声吟唱,有的则趴在牢栏上破声大骂……
呃,他们像是没有发现狱中凭空多了一个人,依旧各干各的事,连一个多余眼神都不曾给过来。
看着眼前的景象,端木凌缓缓回头朝凤卿瞪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了的小狼崽子 :“仙尊,戏弄人很有意思,对吗??”
凤卿悄无声息的将一股灵力化作一只透明的小鹤朝端木凌飞去。只见它扑闪着翅膀绕着少年来来回回飞了两周,然后便乖巧的飞回了凤卿指间。
凤卿意念一动,小鹤瞬间变作一抹微光钻入了自已手心。
她在心中暗暗评断道:“根骨不错,是块修仙的好料子,可惜……”
看着眼前气到不行的少年,凤卿不禁莞尔一笑,眼神尽是戏谑:“是啊~的确是蛮有趣的!你说……此事要是让旁人知晓,那……”
闻言,端木凌只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气的全身发颤,大脑嗡鸣,双目狠戾而冰冷的死死盯着凤卿:“你敢???”
“哦,是么?”凤卿说着便一挥衣袖,使出一记灵力将端木凌击翻在地。 一脸盛气凌人道:“可惜实力在此,你奈何不了我!”
这一摔看似凶狠,实则不痛不痒,就跟逗人玩似的。虽然伤害不大,但侮辱性却极强。 端木凌满脸羞愤,狼狈起身,眼中尽是怒火:“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端木凌胸脯剧烈起伏着,话音才落,便觉心头一热,胸腹血气翻涌,一股腥气自喉间弥散开来。终于,他再也无法抑制,呕出了大口鲜血。
见少年吐出瘀血,凤卿立马上前将他周身的几个大穴点住。然后趁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将一块不明物体强行塞入他的口中。
端木凌怒不可遏道:“你干什么??”
凤卿一脸真诚道:“莫气莫气,给你治伤呢!”
他双手抱臂,语气满是冷寂:“你方才给我吃了什么?”
凤卿饶有兴致的看着跟前的少年,笑得好似一朵迎风绽放的罂粟花,美的危险又迷人:“极品毒药!入口即化,药石无医,穿肠肚烂,生不如死……如何,怕不怕?”
端木凌双目微阖:“无所谓,您开心就好!”
凤卿见他面不改色,双眼无惧,当即无奈的摊了摊双手,一脸无趣道:“唉,世道变了,现在的小孩儿都不好骗咯!”
药效此刻全面发作,端木凌猛然间感到全身筋骨仿佛被春风温柔拂过,心头积压已久的郁气随之慢慢消散。他错愕的抬头看着凤卿,眼中闪过几丝复杂的神色。在沉默了半晌后,才闷声开口道:“仙尊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如今我命不久矣,这丹药用在我身上着实是有些可惜了……”
凤卿一脸恨铁不成钢道:“药是我给你的……我自已都不心疼,你在那里可惜个什么劲儿??”
“未到最后,生死由我,不由天!你这条命原先是我救的,现在我不让你死,你就得好好活着!!”
端木凌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凤卿一字一顿道:“我说,我想带你走!”
端木凌决然转身道:“我不走!” 话音一落,两人就这么僵持沉默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