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他一时难以接受,所以便在击鼓时说了几句狠话,以表自已被命运捉弄、以及被亲人舍弃的委屈与愤恨。
一开始看到罪犯亲属来探监,他只是一脸无谓的将头扭朝一边,内心无波无澜。
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了许久。 直到有一天,当他看着一个死囚端着一碗热汤,满脸幸福的 在家人的嘘寒问暖下笑的像个傻子。
他忽然觉得心尖一疼,兀自转身朝着那间牢房的方向呆坐了半天,眼中竟无端多出了几分艳羡与期待。
他喃喃自语道:“若是你们也来看看我就好了……”
“或许,只要你们能来陪我说说话,我就原谅你们了。”
渐渐的,他也会如同其他犯人一般,每天无事便会呆坐在墙角朝牢房入口无声张望,一坐就是一整天。期望有朝一日能听到家人的温声细语、拳拳爱意。可他等啊等,却始终没有等来他想见的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纵使他嘴上什么都不说,表面上装的毫不在意。可他心底还是由衷地想再见一见他的亲人的。 可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来!
等待是一种煎熬,也是一段憧憬。无尽的等待如同难熬的黑夜,让人惶恐又无奈。日以继夜逝去的是形同流沙的时光,凉的是少年炽热而敏感的心……
“喂!小孩儿,在发什么愣呢?你若是再不说话,我可就要走了啊!”
“出口在那边,您随意……”
看着端木凌一动不动的杵在原地,凤卿不由轻笑出声:“你这小孩儿……怎么就这么倔呢!”
“罢了罢了,不跟你兜圈子了!” 说罢,便见她随手幻出一个小木人将其置于半空,然后抬手将一股灵力注入其中,随后空中忽然白光乍起,恍如白日。
少倾,待光芒散去。便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男孩自空中缓缓落下,在接触到地面时瞬间变大了好几倍,俨然成了一个穿着囚衣的落魄少年郎,其面容竟与端木凌如出一辙。
看着眼前和自已一模一样的人,端木凌不由的有些怀疑人生。跟活见鬼似的从地上蹭的一下猛然站起,然后不可思议的朝眼前之人望去:“仙……仙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之际,那个人偶竟然用端木凌自已的声音重复了他的问题:“仙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刹那,端木凌被吓得一个激灵,他转身看向人偶,满脸困惑问道:“你为何会用我的声音讲话?”
人偶模仿着端木凌的动作,用同样的语气再次重复道:“你为何会用我的声音讲话?”
端木凌生气道:“不要学我说话!”
人偶亦步亦趋:“不要学我说话!”
无可奈何的端木凌索性闭上嘴巴,然后凶巴巴的抬眼瞪向人偶:学人精!!
看着眼前两个长着同一张脸,且做着相同动作的两个人,凤卿从他们的眼中读出了一种相看两相厌的既视感。
至于他们为何会露出如此神色,凤卿不禁用手摸了摸下巴。别看她表面稳如泰山,实则内心虚的一批:少年,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
“咳!”凤卿清了清嗓子,跟个没事人似的。一脸认真道:“这个叫做'七日现',是由百年阴槐木雕琢而成的傀儡。只要接收到原身的一丝气息,它便会模仿那人的言行举止。直到替人免灾身死七日,才会同常人一般肉身尽毁,然后化作缕缕轻烟消弭于世。是金蝉脱壳、假死遁世的必备法宝,可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若非道行比我高的修士在场,旁人绝对无法探知它的真身。我这人向来不打无准备的战,既然说要带你走,那必是留有后手!”
端木凌嘴角微微颤动,一时被感动的眸中水光氤氲:“仙尊,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凤卿怕他再有顾虑便接着道:“知你不走是因为怕连累父母亲人,这你大可放心。现在有了它来替你,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端木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清澈的双眸中闪动着细碎的光芒,使其在幽暗的牢房中显得格外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仙尊说的对,我可以不用死的!我能放心远走不必牵连他人,能踏遍千山万水观自已喜欢的景、做自已喜欢的事。
激动之余,端木凌内心又忽然迷茫了起来:可是……天大地大自已又能去哪儿呢?我已经没有家了,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想到这些,端木凌的眸光瞬间寂灭。 他是没人要的孩子,是养父母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他甚至连自已是谁都还没能弄明白……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需要他了,自已是生是死又有谁会难过、谁会在意?? 既然到哪儿都一样,他又何必再做那些无谓的挣扎……
端木凌抬眸望向凤卿,表情有些淡漠,语气决绝道: “多谢仙尊美意!但我还是不想走!”
“枷锁既断,生门已开,为何不走?”凤卿一脸不解道。
“对这尘世我已毫无眷恋,活着没意思,我不想走了!”
“端木小友,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若是因为一时的迷障而轻生寻死那且不可惜。人生有大好时光,理应去好好享受!春看百花齐争艳、夏观清风拂荷柳、秋望大雁归南国、冬赏白雪覆红梅……外面的世界很美,你真的不想出去看一下吗?”
凤卿见他神色动摇又接着道:“我观小友目光澄澈、不染世浊、坚毅果敢、知恩图报、赤子丹心、举世难得。相逢即是有缘,现在我还缺一名座下弟子,不知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端木凌没有立刻回答凤卿,只是双拳紧握,声线略微颤抖道:“若我拜你为师,以后……你会同他们一样……舍弃我吗?”
凤卿闻言神色一顿,目中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惜:“不会!若你拜我为师,我便引你入玄门、匡你成大道,护你一世无虞。”
“我凤卿向来说一不二,答应你的自会做到。但我这人也爱憎分明,倘若你日后敢罔顾人命、为害四方。那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必会亲手将你诛于'赤渊'剑下。”
说完,凤卿将手伸出:“如何?还敢不敢跟我离开!”
端木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住了凤卿的手,目光坚定而虔诚:“我信您!”
看着少年已然做好决定,凤卿当即嘴角微扬。只见她轻声念诀,不消片刻便带着少年消失在了阴暗潮湿的牢狱之中………
隔日清晨。
“乖徒儿!收拾好了没有呀?我们该启程了……”
“好了!”
端木凌应声从房中走出,许是在黑暗的牢狱中待久了,开门的那一刹那,他忽然不适的用手挡住了眼前的光线:“仙尊,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凤卿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然后语重心长道:“你昨晚可是答应要拜我为师的,怎的如今还唤我仙尊?”
端木凌闻言微微仰头看向凤卿,眼神专注而崇敬,将两字从口中缓缓道出:“师尊……”
凤卿眉眼弯弯,笑着朝端木凌招了招手: “走了,我们现在就启程回乐倾宗,师尊带你回家!”
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师尊,端木凌心头一暖,感觉自已的昏暗世界中忽然撒下了一道温暖明亮的光。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凤卿的步伐,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好似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他们一前一后的从客栈中缓缓走出,迎着晨光步入闹市,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