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是陆明珠的第一个反应。
高景书也不顾陆明珠的反不反对,说做就做,直接推着轮椅,带陆明珠去了花园。
八月夏日的黄昏,有些燥热。
花园里,园丁在侍弄花草,空气里带着些许湿意。
陆明珠很怕热,不多会儿就额角微微冒汗:“高景书!你有病吗?这么热的天。我要回去!”
“多出出汗,有利于健康。”高景书自动忽略她的抱怨,但还是推着她往凉亭走。
凉亭有台阶,轮椅上不去。
高景书跨着长腿来到她身边,不多说,俯身将她拦腰一把抱起,而后把她轻轻放在石凳上。
佣人们很有眼色,上了饮料和点心就退下了。
陆明珠汗水已经把她碎发打湿,黏在鬓角上,白皙的脸颊粉扑扑的,像是可口的果冻。
高景书眯了眯眸,给她递了一块湿巾。
陆明珠没好气地接过,冰凉的湿巾捂在脸上,一阵舒坦。
她还来不及享受,旁边的男人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怎么还是这么爱流汗……”
陆明珠手上的动作顿住,漂亮的眸子一瞪,看向高景书。
两人的视线对上,都想到了那短暂的两年婚姻里,两人一起的场合里,陆明珠什么时候汗流的最多。
一个是在地上打架的时候,一个是在床上打架的时候。
高景书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痞笑,漂亮的桃花眼里尽是挑衅……或者说是调戏?
陆明珠绷着脸,眼里的红唇轻启:“你话这么多,小心死了下拔舌地狱。”
高景书不怕,死皮赖脸:“能和你多说一句话,下十八层地狱都行。”
陆明珠嫌恶心:“这些话还是留着去骗骗你的那些小女朋友吧。”
说完,斜睨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喝咖啡不理人。
高景书无奈:“我说的话,你怎么样才能信?”
陆明珠兀自翻了一个白眼:“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不信!”
高景书才不信她铁石心肠,厚着脸皮蹲到她面前,两张脸不过一臂之遥,着实太近了些。
陆明珠不耐地往后仰了仰身子:“离我远点。”
高景书不听话:“你撒谎,我说车祸不是我搞的鬼,你不也信了。”
陆明珠腹诽自已以前怎么会觉得高景书这厮脑袋聪明。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她冷笑一声:“大哥,我还没有瞎。别给自已脸上贴金。”
高景书却前言不搭后语:“我更喜欢你叫我哥哥。”
陆明珠怒不可遏,便要把手里的咖啡直接泼过去。
高景书着了一次道,同一件衣服可不能被泼两次。
他抬手止住陆明珠的动作,液体轻漾,溢出来了一些,滴落在两人中间,一小部分溅在陆明珠打了石膏的小腿上,在纱布上留下深褐色的印记。
“可真险,”高景书轻笑一声,“咖啡渍可不好洗,衣服坏了你可得赔我。”
陆明珠轻嗤一声,美眸流转,重重地将咖啡搁在石几上,嘲笑道:“什么时候高总穷到连件衬衫都买不起了……”
她故作轻蔑地瞥了一眼高景书的衬衣:“高总莫不是还穿着几年前过季的衣裳吧?!”
其实高景书是个衣架子,宽肩窄腰,他身上的衬衫很新,熨烫平整,看得出来是纯手工定制,很嵌合他的好身材。
只是印象中高景书衣品不像他人品那样子花里胡哨,衬衫换来换去也就那几个颜色,陆明珠看不出来他衣服是不是当季的。
说那些话,就只为了恶心恶心他。
哪知对面的男人就像一只花孔雀开屏一样,有些刻意地扫了扫衬衣上并不存在的折痕,志得意满道:“你看出来了?”
陆明珠挑眉,不明白什么意思,难道被她猜中不成?!
高景书神情愉悦:“这衣服是几年前你送我的,我都不舍得穿。今天你出院,我特意拿出来穿的。”
陆明珠差点被自已的口水呛到,她有点没印象这回事儿了,但细细回想了一下,又有那么点线索。
好像是段不开心的回忆。
陆明珠不怀好意地轻笑:“啊,是嘛?!”
高景书点点头:“好看吧?”其实这衣服不是陆明珠当面送他的。
当年他们还没有离婚,衣帽间里突然多出来一个袋子,问佣人才知道是陆明珠买的。
高景书至今还记得那一刹那的心跳,他怀疑是陆明珠不好意思,所以直接把衣服丢在了他的衣帽间。
他很满意地让佣人熨好挂起,打算一个月后陆明珠生日那天穿给她看。
只可惜还没有一个月,他们俩就闹离婚,而后在陆明珠生日前一天领了离婚证。
离婚次日,高景书以最新出炉相当烫手的前夫身份参加了陆明珠的生日宴。
高景书穿着这件白衬衣,只可惜陆明珠好像忘记了这件衣服是她送的。
现在忘得更彻底了。
高景书陷在回忆里,心中又酸又涩。
眼前的陆明珠丝毫不怜香惜玉:“啊,我想起了,”
她对上男人期待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这件衣服我当时凑单买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了高景书当头一棒,原来多年的珍藏也不过是别人的凑单货儿。
男人脸上的笑意有瞬间的龟裂,哪怕他掩饰的极好,也被陆明珠捕捉到了。
陆明珠心中莫名的爽快,捂着唇,笑的有些放肆。
这是陆明珠在他们短暂婚姻里,不曾有的放肆和不遮掩,明媚得像夏日里的太阳。
高景书承认自已有些贪看,方才那瞬间的难过,就这么被她的笑击碎,四处飞溅,只剩下最内心的渴念。
陆明珠等着他生气,最好被自已气到原地爆炸,立刻暴走滚回自已家去。
哪知对面的男人除了方才那转瞬即逝的错愕,又恢复了贱兮兮的笑:“那我也喜欢。”
陆明珠嘴角的笑意戛然而止,立马收了眼里的得意。
这男人,好没意思。
高景书知道陆明珠为什么不高兴,她肯定希望自已气的原地跳脚,她才开心。
即便在外她是杀伐果断的陆氏未来掌门人,可是一旦赌气起来,又幼稚的像个孩子。
着实有那么些可爱。
陆明珠懒得理会他,想叫佣人过来把自已推回屋里去,高景书却出言阻止道:“别生气了,我们说正事吧。”
陆明珠抬眸瞥了他一眼:“什么正事?”
他今天难道不是特意来气人的吗?
高景书:“榕城长宁。”
陆明珠敛了神色,美眸微深,让人猜不透心思:“哦,这种事儿不适合和你谈。”
高景书不理会她的置气话,言辞肯定:“陆家想要。”
陆明珠反问:“高家不想要?哪家不想要?”
高景书正色道:“欧家想要,温家想要,高家也想要。”
他语气略微一顿:“但是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双手奉上。”
陆明珠追问:“条件呢?”
商人逐利,不逐利的就不是个好商人。但她又不傻,天上还会掉馅饼不成?更何况这馅饼是高景书扔的,肯定是个‘毒饼’。
高景书修长的手撑在茶几上,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陆明珠,停在了她可接受的临界点。
再往前一点点,她那抹娇艳的红唇,就能轻尝一口。
花园里忙碌的园丁瞥到这一幕,吓得瞪大了眼。因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高景书硕长的背影,弯着身子,好像在和大小姐亲吻。
而高景书的声音就像诱惑人心的海妖,冲击着陆明珠的耳膜:“高家的那部分当做聘礼,我们复婚。”
陆明珠红唇轻启,有些讶异,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男人有病吧?!
她不可否认内心震荡,有那么一丝丝少女情怀要冒头,但很快被她的理智摁下去。
陆明珠嘴角挂着一丝丝轻嘲:“然后呢?项目结束后我们再离?或者干脆直接杀妻灭口好了,这样子长宁都是你的,多好?!”
高景书眼底有一瞬而过的受伤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陆明珠才会相信他说的话。
他在陆明珠身边的石凳坐下,正色道:“别故意说这些话气我。明珠,结婚了,就不可能再离婚了。”
陆明珠眼里漾出一抹讥嘲的笑:“那么多人家,那么多种合作方式,我为什么非得用和你复婚这种方式?”
她抬眸看向高景书,似真半假:“再者说,我已经下过一次单了,用户体验一点都不好。
你说我看起来像人傻钱多速来吗?由着你这黑心商家宰客?”
高景书感觉陆明珠话里带刀,恨不得把他戳出三刀六个洞。
他深呼一口气:“明珠,平心而论,襄城的项目,陆氏亏了吗?”
没有。
陆明珠在心里回答,相反,襄城的项目成功落地,不仅让陆氏更上一个台阶,也让她坐稳了陆氏执行董事的座椅。
当年对她有许多意见的老股东们,许多人都乖乖地闭上嘴巴。
只是当时她急流勇退,和高景书离婚后不久,便将执行董事的位置让给了陆淮州,神隐了快两年。
陆明珠垂着眸,陷在回忆里,眸光微闪,也不知想起什么,抿着唇不说话。
高景书知道陆明珠现在不想和他谈情,只谈利:“榕城长宁,只有合作开发才能拿下。和陆氏有交情,彼此间水平差的不多的,也就是那几家。
欧家蠢蠢欲动,温家也紧追不舍。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什么心思?”
陆明珠淡笑,不否认:“知道又怎么样?大家一起发财有什么不好呢?”
高景书:“联姻吗?”
陆明珠面色微冷:“非得用这种方式吗?”
高景书眯起眼:“但不可否认,这种是最稳妥、最不会发生意外的合作方式。”
陆明珠沉默,默认他说的话是对的。的确,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姻亲才是最牢不可破的合作。
高景书知道她听进去了一些些,乘胜追击道:“我知道你看不上那个姓欧的,欧温两家也算是姻亲,但都有各自的小心思。
说白了,这事儿想和欧温两家合作,要么你和那个姓欧的,要么是淮州娶了温家的女儿。双保险就是双喜临门。”
“你瞧不上欧森,淮州也不可能接纳温情。到时候欧温两家气急败坏直接联手,陆氏单打独斗,你有那么大的信心能百分百赢得了他们?”
陆明珠的确看不上欧森,但是:“难不成就欧温两个公司有本事。其他的都破产倒闭了不成?”
高景书顺着她的话反击:“那凭什么要和你陆家合作呢?”
完美闭环,凭什么和陆家合作,靠联姻。
要么她,要么淮州。
陆明珠承认,在这圈子里,婚姻没有自由可言。她受过的罪,却不想陆淮州受。
一想到陆淮州要逼着去和温情结婚,她都怕陆淮州和二叔一样得抑郁症。
陆明珠想说这个项目她也不是非要不可,但商场如百舸争流,今天她不激流勇进,可能明日其他公司就迎头赶上。
后生可畏,她不得不承认,和高家合作好像也是一种方式。
陆明珠扯了扯嘴角:“两家合作,六四开。我六你四,纯合作。”
高景书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给她添了咖啡:“明珠,这次是邀请招标……”
陆明珠眼眸一缩,但即刻保持冷静。她垂眸看着杯里的咖啡,脑子转的飞快。
高景书这意思就是高家已经拿到邀请函了。
她不经意地问道:“哦?全部定了吗”
高景书桃花眸里皆是笑意:“据我所知,那边有意向的,已经在接触了。”
陆家并没有收到邀请。
陆明珠心中错愕,怀疑是不是自已一直专注于国际业务,疏忽了国内项目的维护。
她抿着唇,不置可否。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陆明珠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冷着声音道:“我要回去。”
高景书挑眉问道:“生气了?!”
陆明珠懒得理他,直接起身,打算单腿跳到轮椅边。
高景书看着她倔强又狼狈的样子,无奈摇头,认命地上前把人一把抱起。
而后笑着打趣:“怎么就这么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