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谢池依旧未现身校园。舒妤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他的座位,只见桌上的试卷与作业本堆积如山,仿若一座小型的书山。
昨日,她收到了李信的短信,得知款项已顺利汇入其账户,肝源也成功预约。
原本压在她心中的大石,也算放下了。
她从书包中取出手机,给李信发了条短信,向他要了谢池的家庭住址。
如今的李信,只要一看到“舒妤”这两个字,便仿佛有一层圣母的光辉在眼前闪耀。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将地址发了过去。
按了发送键后,李信斜靠在电脑椅上,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感慨:自已什么时候才能像谢池这般幸运,遇到又美丽又善良的女孩。
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一个十六岁的小男生第一次思春了…
昨天晚自习过后,舒妤就将谢池的作业全部塞进书包里。今日恰逢周六,她打算把作业送到他家。
她骑着自行车,奋力蹬了二十分钟,终于抵达了李信告知的地址。
眼前的居民楼显得潮湿而又阴暗,她的手轻轻扶着贴满小广告的墙面,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
此时,楼下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她的头发凌乱不堪。她抬手随意地撩了撩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嘴里默念着:“三楼五房……”,眼神专注地核对门牌号,生怕出现一丝差错。
站在门口,望着那把生锈的锁头,她的内心有些迟疑,该不该敲门。据李信说,谢池这些日子一直在医院,连换洗的衣物都是他帮忙送去的。
所以,他大概率不在家。
理智告诉她,把试卷放在门口就好,可内心的冲动却驱使她上前敲门,万一他在家呢?毕竟,她已经有一周没见到他了,还怪想他的。
正当她内心两个小人激烈争斗时,隔壁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李叔拎着垃圾走了出来。
他看到谢家门前站着一位漂亮的女生,不禁微微一愣,眼中满是诧异:“小姑娘,你来找阿池?”
舒妤轻点了点头,拉开书包,将试卷和作业整齐地拿了出来,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师让我把作业带给他。”
“小他应该不在家,如果你要等他,可以来我家坐一下。”
李叔哈了口气,搓了搓手掌,讨好的对她笑了笑。
舒妤皱了皱眉头,哪有人初次见面就邀请她去家里坐,她这不还没敲门,也不能确定谢池到底在不在家。
而且他穿着睡衣,不修边幅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个独居的中年男子,眼神看起来也色眯眯的。
舒妤往后退了两步,不太想搭理他。
“不用了,谢谢叔叔,我放下试卷就走。”她礼貌的拒绝了他。
李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谢池家那扇破旧的大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从里面缓缓打开了。
这两日,余香华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此时,李信正在医院陪伴着她,谢辞能抽空回家补觉。
他已经连续忙碌了几天,双眼布满血丝,满脸疲惫之色。刚入睡不久,便被门外传来的细微交谈声惊醒。
他本就睡眠浅,这突如其来的对话声传入他的耳膜,一下子便醒了。
门口的少年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眼神还带着些迷糊。
朦胧中,他看到舒妤正站在门口。
“嗨…”,舒妤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见眼前的少年没有动静,她又指了指手中的试卷。
“老师让我来给你送作业。”
谢池眼睛逐渐恢复清明,他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意识渐渐清醒了些。
目光上移,他看到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头,求救一般的湿漉漉的眼睛,他接过试卷,手臂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拉进屋内。
屋头外冷风萧萧,屋内暖意融融,舒妤轻轻放下书包。她知道这几日他很辛苦,其实,她不想过多打扰他。
谢池从消毒柜中取出一个干净的杯子,为她倒了满满一杯热水。
“先喝水。” 他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群困意。
舒妤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穿着家居服的模样,宽松衣服下,隐约露出的肩胛骨,让他看起来更加清瘦。
她的心不禁微微揪紧,泛起一丝酸涩。从小到大,他到底承受了多少的磨难,还有李信口中那些荒唐的亲戚,是不是也伤害过他。
“谢池,是不是很累?你不用管我,去睡吧。”
谢池听话地点了点头,那模样就像一只乖巧的大狗狗。或许是真的太过疲惫,他转身回了房间,沾了床就睡着了。
客厅只剩舒妤一个人,她环顾屋内,虽然略显破旧,但屋内的陈设却能看出主人的用心。窗台摆放着一束束干花,餐桌上铺着清新淡雅的桌布……不难看出阿姨是个很有情调的人。
她在屋内四处看了看,缓缓踱步,竟在电视机后面发现了一个藏在里面的相框。
她伸出手将其取出,原来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中的小时候的他圆嘟嘟的,模样甚是可爱。
舒妤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谢池的脸蛋,紧接着眼眶有些泛红。
她的手轻轻抚过泛黄的照片,他已经失去了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
“这一次,就由我来帮你。”她在心中默默说道。
她看了一眼时间,才刚过十点。她和妈妈说了,今日要去图书馆,而陈晓红早已约好人打牌,估计不到下午是不会回家。
舒妤推开他的房门,动作极轻,生怕惊醒屋内的少年。
屋内静谧无声,少年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的皮肤细腻光滑,几乎看不到毛孔,鼻梁高挺,轮廓深邃,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下颌处冒出些许青色胡茬,反倒为他增添了几分不羁与野性。舒妤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她轻轻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又帮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看样子他睡的很沉,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来。
她走出客厅,索性将饭桌当作书桌,拿出练习册专心致志地做起题来。
一张试卷做完,舒妤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腰,抬头一看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半了。
餐桌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食物。她瞅了瞅厨房,灶台上也落了些灰尘,似乎许久未曾开火做饭。
也对,这周他都在医院陪护,哪有空煮饭,估计也就今天,才抽空回来休息。
今早出门匆忙,她没吃多少早餐,此刻肚子已经咕咕叫了起来,确实有些饿了。
她打开冰箱,里面还有一些肉菜和鸡蛋,她从中取出一些。
前世,独自居住时,她经常自已做饭,厨艺虽说不上精湛,但日积月累也练就了几道拿手好菜。
就做三道菜吧,应该够我俩吃了。她心想。
昏暗的房间里,谢池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如愿成为了一名医生。
“谢医生,大家都知道您平时工作很忙,您的家人支持您的工作吗?”
“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母亲也在我高中时离世了。”谢池端坐在镜头前,回答得沉稳而从容。
“谢医生,实在抱歉。”主持人尴尬地笑了笑,试图掩饰自已的失言。
“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很久?妈妈明明还在,怎么会过去很久了?”梦中的他拼了命想要冲过去质问“自已”。
然而,周围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玻璃墙阻隔,他一步也无法向前。
他跪在地上,愤怒地大声嘶吼着。
……
画面一转,他看到自已和李信在家附近的江边上焚烧纸钱,熊熊烈火映照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李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无声地安慰着他。随着余香华的衣物被点燃。
他喃喃自语道:“李信,这世上终究只剩我一个人。”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只觉胸口一阵钝痛。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不顾一切地掀开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打开房门,耀眼的阳光透过门缝一寸寸洒了进来,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光线太过刺眼,谢池眯了眯眼,下意识地用手遮挡。
他茫然失措地斜靠在房门口,梦境真实的可怕,一时间他竟难以缓过神来。
“你醒啦,还差一道菜,你等等我。”
说罢,舒妤从厨房里端出两盘菜,香气扑鼻,瞬间让整个屋子充满了烟火气息。
谢池光着脚呆呆地站在房门口,少女不禁皱起了眉头,语气略带嗔怒:“要穿上鞋子。”
天气这般寒冷,若是冻感冒了就麻烦了,何况,他还要照顾阿姨。
电饭锅完成工作的提示音响起,舒妤急匆匆地跑回厨房。
谢池还靠在墙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来来回回,仿佛她本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他望向窗外 。
中午,阳光灿烂,初雪渐渐消融。
没过多久,厨房里传来她娇柔的声音:“谢池,过来帮帮我。”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已的手臂,终于分清了现实与梦境。他听话地穿上鞋子,走进厨房。
“我炖了汤,但是炖盅太烫了。”舒妤正揉着自已被烫红的指尖。
又指了指锅里这个罪魁祸首。
谢池没有拿毛巾,直接伸手将灶台上的炖盅提了起来。
“你傻么,炖盅很烫的。”舒妤忍不住掰开他的手指,她那白嫩的小手触碰到他粗糙的掌心,心疼的吹了吹。
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让谢池微微回过神来。
即便他已经清楚这是现实,但内心的恐惧仍挥之不去,他害怕一眨眼,舒妤和妈妈就会像泡沫般消失不见。
他微微垂眸,深邃的墨黑色瞳孔与舒妤满是担忧的目光交汇。
“下次不会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少女轻哼了一声,似是原谅,又似撒娇,那模样就像狗尾巴草轻轻拂过他的心间,让他的心湖泛起一阵酸痒。
刚刚还被困在噩梦中的他,此刻终于彻底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