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县的风沙不是虚有其表,风力轻轻作用,就会尘土飞扬。
拉跨的摩托车疾驰在黄土路中,乘月戴着他厚重的头盔,满脸苍白。
她感觉自已的胃都要被抖了出来,心脏有种在玩极限游戏的亡命感。
太超过了,乘家人人称赞的二小姐,慈善没做好,给自已折腾出病。
一路,两人都无言,乘月死扛着,紧紧握着后座小箱上的铁杆,和栖川不要命地骑车。
到达诊所时,乘月下车,腿发麻发软,就要摔倒时,细长骨硬的手攥住她胳膊。
“你怎么这么娇气?”
和栖川实在不解死了,他们班的女同学天天大嚎嗓子,劲大有力,上次差点把他家猪圈拆了。
但这个女孩子,皮肤白得像爷爷冬天做的豆腐,好像一碰就碎,力气也稀少得可怜。
乘月没否认,忍着脖子上起的红疹子,甩开他的手,理所当然地扫视他,“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仔细品,有分门别类的意味。
和栖川蓦地俯身凑近,直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
风呼呼吹着,把女孩的头发丝吹得张牙舞爪,两人都距离骤然只缩短成十厘米不到。
侵犯感和攻击性,迎面袭来。
说实话,在乘月的圈子里,根本就没有和栖川这一挂的,野性难驯,张力拉满,立体深邃的浓颜,有自然生养的冲击力。
乘月顶不住他的目光,磁场的压制,让她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和栖川假笑一声。
说出的话无厘头又随意,“那你挺厉害,要不要给你打包快递到京市?”
他又往前一步,上下扫一眼,歪头,“我把你卖了,是不是能赚一笔巨款?”
乘月瞳孔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敢?!”
和栖川眉尾轻轻上提,眼里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直起身,伸手拍了一下嘴巴,装模作样地打哈欠,又抓了一把头发,先抬脚往诊所那儿走。
声音悠悠然的,“快点儿,诊所老头到点就下班。”
乘月望着他懒散无聊的走姿,咬紧牙关跟了上去。
和栖川进去之后,也不说话,水灵灵地就躺上了诊所老头搁在一旁的摇椅,随手拿起一本医书,盖自已脸上。
乘月进来,就听到老头吹胡子瞪眼地骂他,“你这小混蛋跑我这里干嘛来了,要睡觉赶紧给我滚,瞧着怪心烦的。”
和栖川只鼻音重地嗯了一声,顺势盲指向门口,也不管有没有指到人家,有气无力道,“您看看她。”
老头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位姑娘。
长相穿着,都不是这地儿的人,眉眼隐隐的贵气。
老头缓和面色,把眼镜带上,朝她招手,“丫头,你过来这边。”
脖子上痒和刺痛交织着,她蹙眉坐在板凳上,方便这个老头医生查看。
她家里一直备着救治她过敏的药,她知道药的名称,所以就问老头,能不能给她开这个药。
老头没啥表情,只是又瞅一眼她,放下照光手电筒,摇摇头,“没有,我们这儿没这种药,那么贵的药,这边的人用不起。”
乘月不吭声了。
老头坐下来,拿起药单子,问她,“你这怎么搞的?”
乘月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要不要把和栖川故意捉弄她,带她去猪圈的事儿告诉老头?
没等她开口,躺着一动不动的男生终于出声了,“我弄的。”
什么话?
人清清白白一丫头,脖子还能给你碰?
老头胡子一翘,就近抓了桌上一个茶包,扔过去,砸他身上,“说话也没个正形!”
和栖川笑了一下,把药书从脸上拿开,改撑着额头瞧他们,睡眼惺忪,实话实说,“猪气吧,我带她去我家猪圈了。”
老头懒得理他,但也不多问了,直接开几盒药给乘月,有吃的,也有涂抹的,再递了一张单子,写着医嘱。
乘月道谢,问多少钱。
“60块钱。”
老头瞅一眼她掏出来的手机,提醒道,“我这儿没,那个什么码。”
乘月一僵。
她身上没现金。
支付页面尴尬地横陈着,进退两难时,老头给她出主意,“你找他,他有钱。”
和栖川被点名,也没什么反应,安静地躺着,像个老大爷。
乘月对上他好整以暇的视线。
捏紧了手机,想到折中的办法,她重新看着老头,“这样吧,我加您微信,我把钱转给您。”
老头眉毛一拧,不太赞同道,“我没这个东西,年纪大了,玩不来。”
乘月心下重重叹口气,这什么地啊,她真想立马就回京市。
转头看和栖川,还是那副天塌了都别找我的样子。
乘月深呼吸,没事的,就问他借点钱而已,他总有微信吧。
“你能不能借我?”
和栖川悠悠瞧着她的脸,懒洋洋地摇头,“不行。”
乘月情绪没控制住,追问他,“为什么?”
和栖川把玩着茶包,缓缓掀起眼皮,神色挺寡淡的,“不熟,我不乱借钱。”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老头眼珠子咕溜一转,看他,又看看她,“我要下班了,两位娃娃。”
漂亮丫头在手机上哗哗两下,发完消息后,把手机往他桌子上一放,说出她的解决方案,
“您看,我把手机先抵押给你,您明天几时上班?到时候我来找您,把取了现金给您。”
老头没什么意见,边收拾东西,边点头,“行。”
乘月拿过药就往外走,头也不回。
就那么一步一步来到路边,停下来等陈司机开车来接他,押手机前,她给他发了定位。
不知道这里信号能不能行。
路边来往的摩托车,三轮车很多,不少人看到她,都好奇地打量。
乘月感觉自已像个移动观光台。
直到身后响起了另一道摩托声儿。
低沉的轰鸣音,像暮年的老牛。
接着是男生特有的懒调,“呦,观景台。”
乘月烦死他了,恰好余光涌进一辆劳斯莱斯,她不打算理他了,等车停下来,拉开车门坐进去。
门啪得一声,重重关上。
“开车,陈叔。”
车窗玻璃被敲了几下。
和栖川站在外面,勾着头,视线透过玻璃,射向她。
她继续发话,“陈叔,你聋了吗?”
陈叔不敢不开,正准备启动,乘月视野里,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捏着手机一块边角,轻轻摇晃。
“陈叔别动!”
陈司机被她吓一跳,立马踩刹车,怎么二小姐自从来了这豫县,就阴晴不定呢?
乘月摇下车窗,质问,“我手机怎么在你这儿?”
和栖川没答,不知道什么时候嘴里放了一颗糖,正嚼着,眼神示意她抬手。
乘月没动。
和栖川随意撩了一眼她脖子,“不要?不要我拿走了。”
她根本猜不到和栖川的路子,这人言行举止,完全不按常理来。
她只好伸手。
和栖川缓慢地松开指尖。
手机掉在她怀里,小臂顺势撑在她的车窗上,脸拉近,他盯着她又嚼了几下糖,问,“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