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村
天空昏暗，是一种不祥的黄色。
啪嗒，啪嗒——
通往洞溪村的泥泞小路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在刚下过雨的泥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印。
谷灵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筐，里面放着一把已经有点生锈的斧头和一大捆木头。
“马上天就黑了……我得再快点。”
他面无表情地擦去脸颊上的汗水，像是感觉不到累一样，尽管年少的身体撑起了难以想象的重量，前进的速度却丝毫不减，步伐甚至有变得更快的趋势。
终于，一座熟悉的小院映入谷灵的眼帘，他平静如水的目光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谷灵迅速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
“爷爷！！我回来了！！您是不是在睡觉？
您猜猜我今天带回来多少柴？
对了，你一定饿了吧？快起床啊！我先去做饭啊！”
少年没等爷爷回应便直冲冲朝着厨房奔去，随之而来的是锅碗瓢盆噼里啪啦碰撞的声音。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正忙活的手停了下来。
“爷爷……？”谷灵又大喊了一声。
然而等到的却是无人回应。
慌张的情绪从谷灵的心底涌来，他旋即放下锅铲快步来到空落落的庭院。
不对……爷爷平常不出意外每天都会在院子里等谷灵砍柴回来，唯独今天没有，难道他真的睡着了么？
抱着疑问，谷灵推开了客厅室的门。
吱呀——老旧的木门散出阵阵灰尘，夕阳的余晖照进了狭小的客厅。
“……没人？难道在卧室？”
谷灵又打开了爷爷卧室的门，这一次，他松了一口气。
哪个唯一让他牵挂的人的身影正坐在小马扎上，透过纱窗望着地平线的落日，一动不动。
“爷爷，你在这里看什么呢？为什么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老人听到这句话，古铜色的眼珠轻轻颤动，仿佛恢复了灵光，转过身朝少年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啊……爷爷刚刚在欣赏夕阳呢，没有听到你的声音。”沙哑的声音像破风箱一般从老人的嘴里传出，已经花白的头发仿佛见证了无数个岁月。
看到这一幕，谷灵心里很不是滋味。
“爷爷，马上吃饭了。”
他搬起小马扎，牵着爷爷来到了庭院中，挑了一个他在厨房里正好能看到的位置，让爷爷坐了下来。
土黄色的太阳已经快要消失了，
谷灵瞥了一眼，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不管是爷爷的反常还是天空的异象，都让他觉得很怪异。
谷灵摇了摇头，抛去了多余的想法，很快准备好了晚饭。
端上来的不是大鱼大肉，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就是普通的家常饭菜，可这味道在谷灵看来却是世间独美，包含着少有的，家人般的温馨。
一老一少点起了一盏燃油灯，坐在了木桌旁。
天色已经如墨一般黑暗，火光摇曳，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家里的燃油灯快没了，我明天去镇上再买一点。”谷灵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包里掏了掏。
“两百多……这是我这几天卖菜的钱，应该够买一个电灯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来帮忙装一下。”
“小谷……把钱留着，没必要浪费。”
“爷爷……这怎么是浪费？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应该要让它变得好一点。”
老人放下碗筷，有些颤抖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
他好像很吃力。
“爷爷知道你孝顺，但爷爷知道自已时间不多了……你得让自已变得更好才行。
更何况，你更好了，不就是这个家更好了吗？”
谷灵用力握住了老人的手，有些倔强地开口道：“爷爷，你在说什么？？你肯定能长命百岁的啊！”
“好好好……爷爷肯定能长命百岁。”爷爷无奈的笑了笑。
“对了爷爷，王尚跟我约好了一会儿去河对岸玩儿，我之前忘了跟你说。”
听到这句话，老人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声音也有些许发颤。
“河对岸……？今晚么？”
谷灵点了点头，“他说要和我比胆量，问我敢不敢在夜晚的森林里待上半小时。”
洞溪村位于这条无名的湍急河流的左侧一岸，而右侧，则是茂密的，大片大片的密林，很少有人踏足，平常就连砍树都没有多少人愿意去。
“我也不知道他抽了什么风想出这个提议，估计是我之前嘲笑他被突然蹦出来的老鼠吓到，他不服吧。
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答应……”
“不行！绝对不行！”
砰——没等谷灵说完，爷爷已经放下碗筷坚决地否定了他。
谷灵似乎没想到爷爷的声音会突然拔高，愣了愣。
“哪有人大晚上跑去那地种方的？你们以为我们这里很安全么？
以为执法堂搜查过，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爷爷，你是说那里面可能有妖……”
“我不管有没有，反正我不允许你去那地方。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以及老一代的传承，我早就带着你离开了洞溪村。”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佝偻着腰缓步走进了客厅。
“那我赶紧去跟王尚说一下！！让他不要去了！！就在隔壁，我很快回来啊爷爷！”
谷灵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碗里的饭，一路小跑来到了他家旁边的另一处大院。
“咦？？他们家怎么这么早就锁门了？？”
让谷灵出乎意料的是，王尚家的院子早已被铁门锁住，里面的屋子里也一片漆黑。
“难道睡了？”
谷灵在门前来回踱步了一小会儿，最终开口：“王尚！！你在吗！！！”
“你去河对岸了吗！！！”
声音在四方回荡，然而却始终没有不同于他的声音从前方的屋子里传出，反而是有另外几家他不认识的村民探出了个脑袋望着谷灵。
整个王尚家里，像是死了一般寂静。
谷灵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他回头望向那被人们视为“禁区”的森林，
那里一片漆黑，好似无底的深渊，繁盛的树木树根盘曲，枝节交错，本该象征生机的森林此刻却像恶魔一般，挥舞着爪牙，等待着前往“深渊”之人。
他该怎么办？
直觉告诉谷灵，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王尚一家不会平白无故消失，他今天早上出门前还听到他在茅厕里放声高歌呢。
难道是他们有急事出门了？可王尚从不是爽约的人，至少也会留个言什么的。
思来想去，谷灵决定把这件事儿告诉爷爷。
可爷爷的一番话，却让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他的全身，谷灵浑身的血液仿佛逆流一般。
老人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捂住苍老的脸，声音发颤。
“……王尚一家人去了河对岸的森林，
他们回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