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门的官兵还是很小心谨慎的。
怕五百府兵深夜进城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尽管已仔细查验了户凭和路引,对傅佐这位北静王府的长史也不能说不认识。
但职责所在,他们依然坚守原则。
那守城的校尉,还是坚持把五百府兵挡在了城门外。
除林如海一家外,仅允许北静王带着傅佐、府医,以及他的近身侍卫等二十余人进城。
当然,作为罪证之一的那具杀手的尸体,也被侍卫首领扔上马背,带了进去。
其余府兵,在府卫副首领的带领下,在城外五里处搭帐安歇,等天明,城门大开时,随入城的百姓一起进来。
城外安排妥当后,北静王的马车当先辘辘驶入城门,其余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黛玉骑着马,身姿如玉。
怀里紧紧抱着早已沉入梦乡的权宇轩小朋友。
为防小家伙着凉,黛玉这一路上,都催动体内灵力,将小家伙牢牢地守护住,确保他不受一丝风寒的侵扰。
再次踏入京城,黛玉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以往那些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打开的闸门,潮水般涌入,让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她回想起自已初次来到京城的情景。
严格来说,那已是前世的事了。
她那时还是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姑娘,初次离家,满怀忐忑、好奇与憧憬,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鹿,一头栽进了荣国公府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再也没有机会爬出来。
这一点,恐怕无论是当初执意要接她来的荣国公府的老太君、她的嫡亲的外祖母,还是一心想要给女儿找个得力倚仗的她的父亲,亦或是她本人,都是没有预料到的。
所幸她本身福泽深厚,在回扬州探病的路上,蒙上天眷顾,得遇机缘,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距今也不过短短半年多,却已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切都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她心中少了以往的彷徨,多了份从容与坚定。
以往那些闺中小女儿的心思,轻淡得如一缕轻烟,被风一吹,早不知飘向了何方?
而且,据她在涤尘台上看到的,她母亲的死,并非偶然,而是另有蹊跷。
与荣国公府里那位平日里装得道貌岸然的二舅舅,还有他那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让她痛心的是, 她前世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结局,也少不了那府里有些人的推波助澜。
这笔账,她势必要与他们一一清算。
让那些曾经欺她、负她、害她家人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
京城,繁华之地,富贵之都。
即便是在深夜,也依然流露出不凡的气度。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勤勉不怠。
将这座古城治理得花团锦簇,井井有条。
仿佛一幅流动的画卷,无论是在白昼还是夜晚,都洋溢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京城由皇城、内城、郭城三部分组成。
每一部分都蕴含着深厚的历史底蕴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皇城巍峨壮观,金碧辉煌,那高耸的城墙和雄伟的宫殿,在夜色下显得更加庄严,仿佛是皇权至高无上的永恒象征。
内城则繁华喧嚣,权贵云集。
若是在白天,街道两旁的店铺里,各种奇珍异宝,美味佳肴,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而郭城,则宽广辽阔,民居错落有致。
在夜色中,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宁静与祥和。
偶尔传来几声不知谁家看门护院的狗吠声,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
此时,城内早已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
空旷的道路上,只有北静王的马车和林如海等一行人的身影,在夜色中穿行。
他们身下,传出“嘚嘚”的马蹄声,将这份夜的宁静打破。
远远地,不时响起更夫打更的声音。
还有巡逻的衙役,扯着破锣嗓子,一声声警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北静王本想邀林如海一家住到他在京城的琼林坊的宅子里去。
那里环境优雅,诸物齐备。
这几年他在京城时,几乎不住王府,而是歇在那里。
被林如海婉言谢绝了。
林如海早就为黛玉在京城准备了一座三进的院子。
这院子,本是林家被封列候的时候购置的。
历经风雨,见证了林家的兴衰荣辱。
去年他病重,整理产业时,将这院子单独留了出来,并连同城外一个占地五十亩的温泉庄子,一起留给黛玉做嫁妆。
他想着女儿以后嫁在京里,这些产业留给她正合适。
既能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又让她在繁华喧嚣的京城中,时时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惦念和庇护,仿佛是一处永远的避风港。
林如海体谅女儿和权景瑶一路上辛劳,本想让她们进城后就去墨竹巷那所宅子里休息。
宅子早在他们从扬州起程前,林如海就让管家林伯派人重新修整打扫了一番,估计现在随时都能入住了。
然而,黛玉和权景瑶说什么都不放心他一人入宫面圣。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到了那么多次刺杀,每一次都险象环生。
要不是有黛玉和权景瑶这两个出人意表的高手在,再加上他们易容改扮,巧妙周旋,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现在,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就差这最后的一哆嗦,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们都将追悔莫及。
反正她们二人有功夫在身,就是候在马背上,也能调息休养。
林如海见二人精神果然比他们所有人都好,便也不再坚持,同意了被她们护送去宫门口的要求。
其实,他的心中正暗自熨帖:被宝贝闺女和名义上的夫人宠着的滋味,他还挺受用的。
黛玉也是从通州到京城的路上,才得知父亲早已在京城还给她留下了一个宅子。
上一世,在她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么回事。
也或者说,是她不知有这么回事而已……
马车很快绕过宽广而宁静的郭城,驶入了繁华却不失静谧的内城。
车轮在光滑的石板路上滚动,发出轻柔而又有节奏的声响,伴着马蹄的“嘚嘚”声,宛如一首悠扬的夜曲。
不知不觉间,那座庄严而神秘的宫门,已经赫然出现在眼前。
北静王的身体,在药泉的不断修复下,此时已能勉强自已坐起。
在宫门口侍卫满是惊诧的眼神中,北静王递上了请见的奏折。
接下来便是耐心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外寂静。
仿佛过了很久,又恍若只是片刻。
里面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
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内侍,气喘吁吁跑来,传圣上口谕,宣他们在御书房觐见……
并且因为北静王受伤,还特地允许他乘坐软轿进宫。
四个穿着鸦青色马褂的小内侍,抬着一顶宝蓝色八宝软轿跟在后面。
北静王在傅佐和府医的搀扶下,慢慢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坐上了内侍抬来的软轿。
林如海与傅佐并排走在软轿后面。
北静王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那刺客的尸首,他的侍卫首领会意,上前将已经有些发僵的刺客尸首扛在肩膀上,一声不响地跟上。
很快,他们来到了御书房外。
御书房的内监总管富海早奉命等在那里。
见到他们到来,一张白胖得像是发面馒头的脸上堆满了笑,将原来就不大的两只眼睛,笑得只剩下两道细细的缝。
不等北静王下轿,富海已像个笑弥佛似的,笑着团团向几人作了个揖。
这才将手里的拂尘甩到肩膀上,作势上前来搀扶北静王下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