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简浑浑噩噩消化了整整三天,才含着泪,答应跟娘亲一起回外公家去。
嘉禾当初是硬闹腾着嫁给杜安如的,如今离开,她准备再任性一回。
为了让杜简亲眼看到杜安如无耻的嘴脸,嘉禾在将休夫书摔到杜安如脸上前,偷偷将杜简藏到了衣柜中。
层层叠叠的衣服遮着,柜门开了一条缝,别人自以为没关严,却不会想到里面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杜简就这样目睹了他的父亲,恼羞成怒地亲手捂死了他的母亲。
杜安如不接休夫书。
在发现自已精心设下的骗局被揭穿后,杜安如先是惊慌失措,后痛哭流涕的忏悔。
可惜,嘉禾这两年,早已被伤透了心,看清了他的嘴脸,不上当。
两人争执推搡间,从嘉禾怀里掉出了她写给南安王的信。
杜安如大惊失色。
他不愿唾手可得的富贵,就这样从他身边溜走。
他心里很清楚,他仕途顺利,绝大多数是仗着南安王府的势。
这个大靠山,绝不能丢。
他想起了杜简,只要杜简仍是他儿子,南安王府这根线就断不了。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
杜简透过柜门,看到母亲死死的瞪着他。
别人看她手臂乱挥,似在挣扎,实则是叮嘱他千万藏好,别出声,更别出来。
他是直到晚间,才趁黑偷偷溜了出去。
母亲死后,府里乱成一团。
他那便宜大哥,得意洋洋地找他炫耀:以后,他就是杜知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啦。
杜简看着他那蠢样,一言不发。
只要他联系上他外公,他那知府爹的脑袋,还能不能好端端地长在他脖子上,都不好说,还嫡长子?
屁的嫡长子!
他现在听到这个“嫡”字,就头痛!
好像以往与他一起玩的那些小伙伴儿,变成妖魔鬼怪,呲牙咧嘴的,都在笑他。
他故意装作哭着闹着要找母亲,杜安如哄骗他母亲得了重病,怕给他过了病气,暂时不能见。
他本想趁外公家来人吊唁时,揭穿杜安如杀害母亲的真相。
谁知母亲死后,杜安如却密不发丧。
对外放出风声,说知府夫人,嘉禾县君夜晚贪凉,开窗吹风,受了寒,卧床不起。
母亲一日不发丧,杜简便一日不能主动联系上外公。
杜安如派人将他看住了,不让他外出,也不让他与外面的人联系。
母亲的心腹,也被他寻了由头,打发的打发,发卖的发卖,还有两个直接被施以杖刑,杖毙了。
府里的异动,全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有人认为,她的机会来了。
母亲已死,只要再除了他,他们就会各归其位。
她魏佳宁有当初的婚书在手,仍旧是这杜知府的原配嫡妻。
她的儿子,自然也是这杜府的嫡长子。
呵呵……
当谁稀罕!
但,不得不说,杜简还是低估了人性。
当母亲当初身边的贴身丫鬟,乔装改扮,鬼鬼祟祟来见他时,他还真就信了。
相信她找到了舅舅的长随,长随在徐州码头的一艘官船上等着他,要带他去找舅舅。
也怪他太想联系外公家的人,替母亲报仇了,竟然就那样跟她走了。
结局就是如大家所见,被人推进了水里。
入水的前一刻,他仿佛在船上看到了魏亭的背影。
只一闪,就不见了。
他没多想,魏亭去了书院读书,又怎么会跑到船上来呢?
他一定是眼花了。
下一刻,一股大力向他撞来。
入水的一瞬间,他恍惚又看到了魏亭那张狞笑的脸……
也许他命不该绝。
慌乱中抱住了上游漂下来的一块木板,又恰好被林如海他们给救了……
小小的人儿,人生才刚刚开始,内心里却已是千疮百孔。
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更厌恶十一二岁的少年和两三岁的小女孩。
但相处下来,他渐渐发现,人与人还是不同的。
眼前的一家人,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但几人都神情平和自然。
无需言语,举手投足间,就流露出来浓浓的温情与默契。
让人羡慕又嫉妒……
故事讲完,几人相对无言。
林如海想不到,这徐州知府,竟这样丧心病狂。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既攀了富贵,抛妻弃子,却又贪得无厌,既要,还要。
事发后,又胆大包天,杀人灭口。
这是吃了嘉禾县君的血肉,连骨头都嚼碎了吞噬入腹,就这样还不满足。
还要扒着嘉禾县君的亲人,继续吸血。
也不怕遭天谴!
小心胃口太大,最后连自已也吞进去。
黛玉和权景瑶询问他可有别的地方可去?
比如说嘉禾县君信任的徐州铺子的管事那里,暂时躲一躲,或者让亲信送他去南安王府?
若怕杜安如发现,杜简可以暂时躲在他们船上,他们代为送信过去,让亲信来接他。
被杜简拒绝了。
他是下定决心,要回去等待伺机复仇。
小家伙脑子极为清晰地分析,杜安如功利心极重,他只要还想借南安王府的势,就绝不敢让他这个南安王府仅剩的纽带有事。
这会儿,杜安如应该已经发现,他失踪的事。
以杜安如的能力,很快就能查到魏亭和那个背主的丫鬟的头上。
紧接着,徐州城内,就会掀起一波寻他的热潮。
而且是找不到他誓不罢休的那种。
以便将来,若他万一真出了意外,寻不回来,全徐州百姓都能给他杜安如作证,将他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几人听了他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相对骇然。
这哪里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怕不是哪个千年的老狐狸成了精,附身在他这具小小的身体里?
正怔愣间,远远传来一阵急促又杂乱的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