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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与他是宿敌这件事,很早就在坊间传开了,只不过,那时还是戏称。
说起来,也是十余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方七岁。
他是被送来的质子,但是却天资聪颖,且分明是八岁孩童,却已然风流倜傥,叫人着迷了。
时日隔的太久,他的姓名我已然记不大清了,他应当是姓白的,如他常穿的素衫一般,至于名,兴许是单一个苏字,唤为白苏。
父皇总拿我与他作比,只因我是他皇儿间最不愿作学的,后来久而久之,母妃也经常以他为例来教训我。
我自是看不惯他的,于是总去他住的偏殿寻他麻烦,或是偷拿他的书,或是偷藏他的笔墨。
直到某天,被他瞧见,他却也不恼,竟还要教我读书写字。
世人常说温润公子,彼时我刚读到这个词时,便觉着,他是为这个词而生的。
但他虽总是做诗词歌赋的,可却和我说,他要做将军,他还要我,做军师。
我向来只是笑他,不当真。
他终究是敌国的皇子,我又怎能将他的话当真?
不过,在他临走那日,他给了我他最爱的那把檀香扇,而我便赠了他我最喜的那把卧龙刀。
他一直都很喜欢那把刀,他常握着它与我说,他若是有了这把刀,必然能平定这天下,而我则能做他的后了。
我自是不当真的。
他后来好像又说了什么,他的的确确是说了什么的。
我应是记得的,我的确是记得的,我与他的约定。
他说,他要和我共创天下太平。
当时我答应了。兴许是那日太阳过烈。
而我则违约了,我用他教我的学识,通读了天下几乎所有的书籍,再用这些学识杀去了他的国,杀的城池片甲不留。
我被母妃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我也不知,军帐里的夜间我是否有过内疚与悔过。
当然,学识上他是师,我是徒,他恨起我来,更是不留情面。
他是我的宿敌,而我向来是他的手下败将。
这一日,云澜王变妃的笑话,传得百灵皆知。
......
【07】
大典还未结束时,我借口酒醉,这才得以离席。
我拢着凤袍,躲在御花园的一隅小憩,而眼下春意正浓,桃花招满枝,我竟是有些睡意朦胧。
恍惚间却是见他来了,那个唤名白苏的。
他还是如幼时那般的,一袭素衫盈盈盛在了我的眼前。
我也没扭头去瞧他,只是直直地看着暖日。
“你来了?”我淡远疏离地问。
他却道:“阿君,我带你走,可好?”
我一愣,仿若大醉初醒般地眯眼瞧他,唤我阿君的,不会是白苏,只会是,我的那个侍卫。
“你怎么来了?”我皱眉,敛眸下意识地瞧他的手腕,可那里已然是空了。
“阿君,你再信我一回可好?”他单跪下身来,“纵然他那般对你,囚你欺你辱你,你也不怨吗?啊君,你原不是这样的,你是我——”
“够了,”我别过视线,“破镜不能重圆,我还你自由,你也该还我清净了。”
“阿君,我只带你出去,只要你逃出这里,我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阿君,他会毁了你的。”
“那你呢?”我看向他。
“我以命做担保,阿君,我说过,我的命就是你的命。”
......
【07】
我向来不是什么无情之人,却也没什么柔肠。
十岁那年,侍卫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时,也是一身的乌衫,头一眼瞧去,我还以为,是那个身为质子的他回来了。
日子久了,我才发觉他们不同。
侍卫是个骨子里卑微的,他甘愿为我付出一切,却从不图一物,他于我来说,宛若镜中月一般的,即便我儿时曾因他差点摔坏那把檀香扇而罚他,罚了他足足十鞭,长鞭真切地抽在他的身上,我也摸不透他,看不穿他,更不懂他。
我是个没用的人,然极端、暴戾,却又愚孝。
后来我问他,那十鞭打得他可曾悔过?
他说他不悔,可我却悔了。
我将他看作另一个人的替代品,苛责他,刁难他,他却无怨。而他除了那一身凌凌素衫和谈不尽的傲骨外,却也没什么相似的了。
于是在荒唐可笑中,我悔了,我弥补他,招致的却是背叛,我想,他应当是厌了。
又有谁能在弱国效忠,还要被恶主刁难?
我想,他应当是会在夜深时,和我那念了十余年,少年时曾是质子的他,嘲我的可恨罢。
我扭脸看向他:“我不要你的命,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想要你和他,活着,活着看天下太平。”
8.
白氏这个姓,本就不是鸾域大地该有的姓氏,而白氏一族,本就不是鸾域的人。
父王曾说他们是侵略者,十余年前我六岁时,已然吞灭了鸾域边境的几个小国,向云澜国逼近。
那时的云澜国还是傲视鸾域的大国,纵是白氏领着十万大军也攻不破云澜国最边境的城池。
白苏那时便理所当然的成了云澜国质子。
后来等他年满回国,父王昏庸,臣子腐败勾结,云澜国每况愈下时,白氏再一次侵犯鸾域。
那年我九岁,父王夜夜笙歌,和我年纪相仿的长姐次姐皆被送去和亲。
一时间后宫人人自危。
而我是被母妃扮为男儿的,虽能逃过和亲,却逃不过先生的板子和母妃的责骂。
那时,对白氏的恨头一次染上了我的心头。
年岁再长些时,我读了不少书籍,也能讨得了父王的欢心,而我也正是因此,才得到了我的侍卫。
我也是在那时,看到了大哥战死沙场,二哥死于刺杀。
内斗不止,外患不断。
我一直认为这是荒唐的,外面火海滔天,里面却还在计较权力,这般情景又能过活几天?
可事实证明我过于天真。
三哥和四哥早已将我视为眼中钉,下毒和刺杀他们每一样都不曾落下。
而我若不是有侍卫,早就到了阴曹地府见阎王去了。
兄长步步逼我,而母妃日日责骂我,骂我徒有柔情不长本事,将我养的猫儿狗儿悉数溺死,又强迫我亲手杀死长姐临走前给我留下的幼兔。
我终是明白,他们既是厌我讨父王欢心,那我便应当变本加厉的去哄父王。
于是我带着骁勇的老将,和一批身手颇好的小将南下,杀的乌氏片甲不留。
我亲手将城池捧给父王,又用亲手讨来的毒药赐给我那三哥四哥,做了个了断。
我的王位便是这般来的,来的颇为荒唐简单。
自那时起,我与白苏或许这大半辈子都不得安宁,称的上是孽缘。
我的侍卫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看着招展的桃枝,沉吟半晌,低声问我:“若是,我想与你看天下太平呢?”
“阿君,他不值得。”
我低笑:“我知道。”
“但我累了。”
他却又沉声道:“即便,云澜国子民皆会家破人亡?”
这些我都知道,我自是不能放下。只要云澜国一日无主,只要我还活着,那这责任,就该我担着。
我抬起头看他:“那你能告诉我,为何白氏杀来云澜国的那段时日你不见了?你真的背叛了我吗?”
“那日里应外合的叛贼,是不是就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