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连城的春秋分明,在厦门的三年,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他高中毕业时特意带的几件冬衣,一直没派上过用场,搬家时才发现已经太小穿不了了。
和林叔先后将货车在院子里停好后,两人相伴着上了二楼。
“嫂嫂。”言归叫了人后,对着屋内套着围裙的妇人点头致意。
“回来啦,赶紧坐下吃饭。”面色红润的妇人在围裙上擦擦手,转身走向厨房。
两人在窗前的餐桌坐下,言归翻开两个杯子注满水,接过林叔递过的烟点上,慢慢呼出一口,一天之中最享受的时间便是此刻。
小楼座落在一片布满漆黑礁石的海湾处,初升的太阳将平静的海水映的碧蓝,敞开的木质窗门外有两盆嫣红的杜鹃花迎着微风摆动。
妇人端上一个小锅,又拿了几副餐具,为两人添上。
早餐是熬的鸭肉粥,米粒长润,言归吃了两碗,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想睡觉。
用过餐,言归就匆忙告辞了,他还有早课,开了小半夜的货车,几乎是强忍着困意在后排听完了教授的专业课。
虽然没多少知识进脑子里,但好歹将笔记记完整了,有时间再对着理解吧。
走在厦大林荫相掩的小路,言归散了长发重新挽上,小跑着回了自已在老小区租的一处套房。
简单洗漱过后,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往地上一丢,倒头就睡。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白色的被子上,微尘在空气中浮动,一片静谧。
从柳家离开后,柳承远给他转到了邻市的公办高中,打工,学习,学习,打工。这几个词几乎填满了他后两年的生活。
虽然身边有关照他的老师同学,但言归就好像失去了生气,沉默着,做好每一件事,做对每一道题。
而每个周末他都在找日结的工作,当搬运、发传单、扮玩偶...晚上再到餐厅帮忙洗碗打杂,生活的一切好像都被打回了原形,本来就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回到了一切都只能靠自已的时候。
高中毕业的暑假,在周围同龄人出去旅游疯玩的时候,他找了个电子厂,在流水线上硬生生站了三个月,为自已赚去厦门的学费和车票。
期间他回了一趟柳家,将柳承远高中打给他的所有费用还给了对方,把自已的户口独立了出来。
到了厦大,他知道以自已的学习很难拿到奖学金,闲适的学习生活并不是自已的出路。
大一摆摊做吃食,从淀粉肠炒饭到他过敏的海鲜,最开始因为不得门道被城管当游摊追过,被人当街骂难吃退款,好在一切的都过去了,随着厨艺熟练,明明自已一口都不能碰的东西,却在夜市的众多小摊中备受欢迎。
大二快结束的时候,他认识了林书栋。
转手卖了自已营生的摊子,加上存款,又向林叔借了一部分,在那个寒假拿下驾照后,买了一辆二手的小货车跟着林叔跑蔬菜货运。
干了一年,他拉着林叔出来和几个农业大户以及市周的养殖基地签了合同,从帮忙到菜场收菜变成到农家收菜,自已做供应。
昨天也是因为公司有个司机生病了,言归过去顶了一夜,好在大四课不多,不会因此而耽搁什么。
好像一切都慢慢走上了正轨,但看似一切顺利的背后,却是他忍着苦泪一路淌过来的,再让他走一次,他也没信心能熬下来。
言归是被噩梦惊醒的,睁眼的瞬间眼睛被阳光刺的失焦,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半坐起来才发现是窗户的帘子没拉,午后的太阳直接晒到了枕头的位置,风吹动着窗帘波浪式的来回滚动。
捡起地上的脏衣服,言归径直进了浴室。
花洒下冲凉的他仰头闭着眼想要回想方才的梦境,却是越想越模糊,以至于从浴室出来后再回想,竟连到底自已是不是做过梦都混淆不清了。
这处两室一厅,厨卫独立的套房是他今年上半年刚租的,坐落在老城,小区很旧,严格意义上其实就是几栋筒子楼。
楼房围住的院子有一株乔木,树下摆有两副石台,几乎全天都有老人在那儿下象棋,玩纸牌。
言归住在面西的一栋,六楼的高度能够让他透过远处的大楼间隙看到一点海平面。
双手撑在窗台,因为身上就套了件白色背心,微风吹过,拂动披散着的长发,也带来一丝丝清凉。
从兜里摸出香烟点上一根烟,虽然这些年个子长了不少,身形却是却愈发瘦削。
言归翻开自已那部老旧的白色翻盖手机,没有消息,还是没有消息。
看了几秒壁纸上女孩站在门前比耶的照片,横批是平安喜乐,女孩脸上的笑意曾一度是他的良药,啪的一声盖上。
手机里上一次的消息还停留在:阿言,新年快乐!
而春节已经过去半年了。
两人从最开始的偶尔打电话到经常发消息,从一天几条到一周几条,直至偶尔联系到重要节日联系,时间将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了。
言归学的是法学,在不考虑考研的情况,打算下学期找地方实习拿证。
对于前路他其实也很迷茫,不知道是该走专业还是依靠股权将公司慢慢扩大分红,但不矛盾的是,做大公司在区域的占有率,完善农户和养种殖基地的供销平衡会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要做的事。
吹了一会儿风,补觉带来的头疼总算缓了不少。
言归先逗了逗河伯,又在厨房做了些东西填完肚子,等到太阳西斜,换了身衣服,开门下楼跑步,沿着海岸线一直跑到人群聚集的海滩。
看着血红的太阳落入海平面下,言归才乘坐公共交通回到了自已住的地方。
香港国际机场
“姐,我们到香港来干什么?”柳念国打了个哈欠,正了正自已脖子上套着的U形枕。
柳承航到驻地的任职的第三年,君欢就以交换生身份到漂亮国去了,谁也不知道她在美国过的怎么样,前段时间回来看他们,父母以祭拜爷爷的理由让自已陪着姐姐回国。
一开始他还以为两人会直飞厦门,毕竟某人日日夜夜念着的人在那儿。
君欢撩了撩长发,将墨镜摘下,双手环抱胸前,本就规模不小,更是显得愈发饱满。
“我要在香港买点东西,你要是急,可以直接回连城。”女孩一席贴身的墨绿长裙,将身材勾勒的修长,隐隐比旁边182的柳念国还要高,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样。
“不急不急,不过你说这都五年了,你们又不怎么联系,阿言会不会另觅新欢了?”柳念国坐在自已的拉杆箱上,低头看手机,嘴角却噙着笑意。
“你这张嘴要是不会说话就闭上。”女孩还是一点就炸的性子,但亮着的眼眸却暗了不少。
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了,虽然她瘦了,长高了,也变漂亮了,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在原地一成不变的等着自已。
待柳念国订好酒店后,两人各自拉着行李箱按照指示牌随着客流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