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还是残留在身体和脑袋里的成珍的记忆，李真珠缓缓地张开了嘴巴，吃下了那勺喂到唇边的面条。
一口又一口，李真珠吃完了小半碗面条。
张茹脸上露出笑容，稍微驱散了眼中的愁苦。
“歇会儿，医生说你刚好，一次不能吃太多！”张茹放平了床，小心地帮李真珠盖好了被子，“睡一会儿，睡觉才能恢复体力和精神，等好点了你就走，妈这里还有一千块钱，你是个好孩子，离开这个地方好好生活！”
李真珠看着张茹，虚弱的身体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她想说点什么，却被困意侵袭，很快陷入了睡梦之中。
再次睁开眼睛，从窗外洒进来的夕阳，李真珠判断出已经到了傍晚，她想上厕所，却没看到张茹的身影，她艰难地想起身，却发现浑身都没有力气，她试了好几次，终于惊动了隔壁床的家属。
隔壁床的陪护家属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照顾住院的儿媳妇，念叨着李真珠伤的这么重家属还乱跑，却也好心地半扶半拖地帮李真珠去了厕所。
尽管厕所里的环境一言难尽，就像整个病房，都是上一世李真珠想都想不到的，但她终于成功上了厕所，回到床上时，看到了窗外楼下的情况。
几个人正围着张茹拉拉扯扯，推搡着张茹，张茹单薄的身体像是风中的落叶一般飘零哆嗦着。
直到看到那几个人走了，张茹背对着病房楼，像是擦拭眼泪，然后捡起地上被打翻的不锈钢饭盒，垂着头上了楼。
李真珠躺在病床上，看着缓缓走过来的张茹，尽管她极力垂着头，及肩的头发散在颊边遮掩，但李真珠还是看到了张茹脸上红肿的巴掌印。
她垂着头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敢看李真珠，嗫嚅着说，“我刚不小心摔了一跤，把饭打翻了，你稍等会儿，我去给你买点——”
“妈，你的手机让我用用！”李真珠突然开口说。
张茹愣怔了一下，却还是听话地将手机摸出来，递给李真珠。
“我想去厕所，你可以帮我吗？”李真珠说。
“当然！当然！”张茹小心地扶起李真珠，她虽然瘦，但力气不小，几乎将李真珠所有的重量都放在自已身上，将李真珠扶到了那个脏污的马桶上，搓着手站在一边。
“妈，你到外面等我一下。”李真珠握着那个过时的老年机说。
“哦，好，好。”张茹慌忙退了出去，就站在门边等着女儿。
李真珠坐在马桶上，用老年机拨了个电话。
张茹搀扶着女儿回到床上，细心地帮女儿盖好被子，她下楼去帮女儿买晚饭了。
张茹前脚离开病房，住在靠近门边的三张病床上的家属凑了过来。
“我说，那个成家的丫头啊，你们到底惹了什么事，怎么一波又一波地人来找你麻烦啊！”
说话的老太太长得尖酸刻薄，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指责她儿媳妇的不是，如今挑着吊梢眉，看了一眼李真珠床头的病人卡片扯着嗓门说。
“我们住院是为了养病，你这一直惹麻烦，影响我们啊！”
帮着李真珠上过一次洗手间的老太太也加入，“你又交不起医药费，还是回家躺着吧！”
“你们从住进来，就一直拖欠医药费，又惹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找麻烦，我们是无辜的啊！”两个老太太，两个中年妇女围着李真珠说。
“你从早啰嗦诅咒到晚，我看你才是你儿媳妇治疗路上的最大障碍！”李真珠平静地说。
“我们家再怎么样，也比你儿子外放看视频打游戏安静！”
“我们拖欠医药费，总比你们肇事逃逸有钱不赔的老赖行为好点！”
“还有你！”李真珠看向那个手指上套着大金戒指的中年女人，“家里条件那么好，有钱打麻将，没钱给女儿手术？”
“你！”四个人被李真珠戳了痛处，立即面红耳赤，四只手指齐齐指向李真珠。
“别和她废话了，把她赶出去！”后面不知道哪个没露面的老太太撺掇着说。
老太太和妇女们可是谁都不怕，立即冲了上来。
李真珠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尖叫伴随着饭碗落地的声音，张茹瘦弱的身子从几个妇女中钻了过来，伸出手臂护在李真珠面前。
“谁敢碰我女儿？谁敢欺负我女儿！”
看着伫立在她眼前，努力伸长了手臂做出凶恶样子的背影，李真珠心中五味杂陈。
成珍的记忆里，张茹是瓦屋张的人，成明是外来户，按照村里的规矩，他们家都是外人，小时候没少被周围孩子欺负，每一次，张茹都这样挡在女儿面前，每一次，都是竭尽全力，哪怕自已像个疯婆子，也要保护女儿周全。
可能就是张茹这种疯狂，让她的孩子都性格软弱，但村里没人敢再欺负。
“妈！”眼看着那个老太太伸长了手臂要撕扯张茹，李真珠担心地叫。
张茹嗷的一声扑了上去，开始一战三，很快变成一战四。
李真珠心急如焚，但身体虚弱让她没办法帮忙，何况她一直都是动脑子，后来连嘴皮子都不用动，一个眼神身边人就知道该干什么，从来没经历过动手的，根本无从下手。
病房里一片混乱，老太太大婶打起架来也没什么章法，揪头发扇巴掌扯衣服。
张茹本就瘦弱，又一对多，完全是被压着打，李真珠挣扎着从床上掉了下来，砸到了旁边正揪着张茹头发的妇女，她立即转身揪住李真珠就是一巴掌。
李真珠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头疼的嗡嗡响，混乱中，她还想，她好不容易重生，不会被这一巴掌交代在这里吧？
不知道谁叫了护士，一下子冲进来好几个护士和护工，终于把几个妇女分开，把李真珠重新扶上床。
“真行啊，成珍家属，医药费交不上，还惹事！”护士长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总是笑眯眯的，此刻也是表情严肃又嫌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