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没想到朱氏答应得如此干脆,她想了想还是忧心道:“夫人,暮云院那边?”
朱氏亲了口康允兴的脸蛋儿,便让春杏抱了他下去,等房中只剩她和春桃两人,朱氏才说道:“这段日子为着三房闹得鸡犬不宁,老爷也发了话,我自是不会去触他霉头。可元宵也只是个丫头,观云居的挽风不是才调去秋水院,即便是四少爷犯了错,一个少爷身边就两个丫头,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给那丫头提了二等,拨她过去顶了挽风的缺儿,也不算逾越,就算暮云院的告去老爷那儿,我也有理。”朱氏说着轻笑出声,“我还能怕她不成?”
“是。”春桃添了茶水,又递到朱氏手上,“那奴婢就去安排了。”
翌日大早,大雪下了半夜,路上的积雪深有数寸。
元宵推了寝房的门,风往屋子里灌了进来,她冻得缩了缩脖子,将肩膀上往下滑了得包袱往上一提。
元宵望着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自已是发得哪门子病,脑袋一热就去寻了春桃。
许是为了含冤而亡的二小姐待她的恩情,又或是面对康允泽讳莫如深的愧意。
元宵想来想去,扣儿嘴里那一句“四少爷成日的病在床上”终是让她下了决心。或许她生而性子中的悲悯就比旁人更甚,见不得失孤幼子软弱无力、迷茫脆弱。
罢了,在哪儿干不是干,等她一满十五就替自已赎身,这三年就当是自已还了他们姐弟的救命之恩了。
行到观云居外,院门还没开,她轻敲了两下,仍是无人应声。
现下已过辰时,按理儿遑论哪个院的下人都该有动静了,怎么观云居里就静悄悄的一片。
元宵皱了眉头,加了两分力道,谁知道门竟被推开了。
院子里积雪未扫,冷风一吹,比无主的海棠轩还要萧瑟。她绕到右边的廊下,听见丫鬟的寝房内传来交谈声。
“扣儿,你还不起吗?日头都老高了。”
“我不起,你躺了那么些天,还不让我躺躺?你这蹄子,平日看你老老实实的,什么时候比我还会偷懒。”
“我...我那是病了。”
“我也病了。谁爱起谁起,反正我是不起!”
“可四少爷那儿...”
“不是还有方嬷嬷么?再说四少爷发着热,喝了药睡得正熟,我去了也是白去。”
两个丫头说话声不小,即便隔着门,元宵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些个话听得她胸口发闷,她重重的拍了拍门框,里头果然安静下来。
鸢儿拉开房门,瞧见来人,面上一怔。
“元宵,你来啦。”
春桃昨夜就来观云居告知她们不日就要拨来个二等丫鬟,鸢儿和扣儿想着来人怎么也得等过了元宵。
谁知元宵节正日元宵就来了。
鸢儿的咳嗽了一声眼睛不住地往里间瞟,元宵耳聪目明,自然也听见里头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
扣儿的动作不慢,踢踏着鞋子拢了领口快步走了出来:“怎么今日就来了,我还以为...”
元宵瞧她脸色红润的模样,不似半分有病的模样。她初来乍到也不急着训斥,对着鸢儿道:“想着观云居人手不够,早早就来了。寝房还有哪处空着,我把东西放了,就去给四少爷请安。”
鸢儿一指右手边空着的隔间,赶紧说:“这处是挽风从前住的,都打扫干净了。”
元宵只粗略看了一眼,放了东西便对鸢儿道:“带我去四少爷那儿吧。”
观云居是座一进的院子,比海棠轩还要小上一些。正中的堂屋住着四少爷康允泽,东边是下人们的寝房,西边的屋子除了堆些杂物余的还空着。
正房的门窗同院内其他各处一样紧闭着,只是鸢儿把门一推开,屋内竟和屋外一样冰凉,连个炭盆都没有。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国公府内境遇稍好一些的丫头房里都添了炭盆,更别说老爷夫人跟前得意的管事嬷嬷房里还烧的是地龙。
鸢儿也被冷得一哆嗦,瞧见元宵面色不善,赶紧去打开炉子,瞧着熄灭的炭火,小声辩解:“是不小心看顾,火才熄了的。”
“天寒地冻,寻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四少爷还病着。屋里的炭火怎么着也不能灭了,一冷一热,病就更难好了。”
几句话虽没斥责自已,但鸢儿已经听得满脸通红,她点点头:“我现在就去添些炭火。”
元宵进了东边的耳房,一张花梨木床靠墙放着,床帐将躺着的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小心掀起一侧的床帐,瞧见床上躺着的人。
元宵早听说康允泽被谢府的家丁打得浑身是伤,可真见了,还是吓了一跳。
康允泽的情况可以说得上是糟糕,右臂绑了厚厚的绷带吊在胸前,额头、眉角、脸颊都有青紫的伤口。他的面色也透露出不正常的潮红,鼻息粗重得像是在拉风箱。
康允泽双目紧闭,即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地皱着不肯放松。
元宵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热得发烫,脖颈儿和后背也被厚重的被褥闷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这温度可不低,难不成康允泽就这么烧了十日?!
鸢儿刚添好炭火进屋,就被元宵叫住,细细询问了四少爷这几日的情况。
“倒是没有一直烧着,大约是回来后的第三四日才开始发热。”
“没有没有,早请了大夫,也日日都煎药,只是不见好。”
“当然不是一直烧得这样高热,昨夜好像好了一些,是...今朝才又烧起来。”
“开窗?这么冷还要开窗?”
鸢儿看着元宵将堂屋的窗都半开着,忍不住出声询问。
元宵开了窗,又把耳房和堂屋间的帘子放下:“当然不能开里间的窗户,凉风对着吹,还不把人又给吹冻着了。把外面的窗开一些,让屋子里的空气流通,好让房里没那么多病菌,也不至于被炭火给毒死。”
“啊?”
鸢儿挠挠头,什么病菌...空气流通...她怎么听不明白?
元宵顾不上解答鸢儿那些个疑问,端了架子上的面盆和汗巾问道:“有热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