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
售货员小姐穿着厚实蓬松的羽绒服,见我俩走进来,脸上堆起职业性假笑,眼神却透着些古怪。
陈尘才不管别人的眼神古怪不古怪呢,他拉着我到柜台边,看着玻璃柜里摆放整齐的一溜一溜的玉饰。
“你看,这个是平安扣,也叫怀古,也叫罗汉眼。”
陈尘指着一个圆溜溜的小挂件对着我娓娓而谈。
“平安扣的外圈是圆的,象征着辽阔天地;内圈也是圆的,象征我们内心的平和安宁。”
售货员小姐听他讲解起平安扣来,饶有兴趣地站在边上听他侃侃而谈。
“你看这个平安扣,它通体圆滑对吧,因为中国人自古以来就信奉中庸之道。古时男子都爱佩戴美玉,因为君子如玉,温润而泽,君子如水,利物不净。”
我微笑着听着看着,静静地不说话。
“呵呵,这些君子之道,你自然比我懂得,是我班门弄斧,献丑了。”
陈尘尴尬地笑着。
“没有没有,陈老师你讲得很好。”
我掩额而笑。
“真的吗?有机会我一定找个地方支教去。”
听到我夸赞他,他开心得不行,眉毛都飘起来了。
“真的,由衷的夸赞,不掺半点儿水分。”
我挽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两位这么懂玉,不买一个保平安啊!”
售货员小姐拢着手喊了一嗓子。
“不用了,谢谢。”
陈尘拉着我大步离去。
平安扣还有祛病驱邪的美好寓意。
陈尘,我多么希望你,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福寿绵长子孙满堂。
在商场绕了一圈,什么也没买,但他心情似乎很不错,似乎这样陪着我瞎逛逛也有极大的快乐。
天太冷了,我拼命地灌着热水。
中途跑了两次洗手间,在洗手间洗手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脖子上挂着一枚圆润的平安扣。我心意一动,绕过了在外面傻等的陈尘,跑到那家珠宝店买下了那枚据说是和田玉的平安扣。玉白色的平安扣上点缀着一枚圆润的红色玛瑙石,温润而泽。那个小玩意儿整整花了近两个月的伙食费,好在我平时攒了些稿费,不至于饿死,但也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陈尘见我许久没出来,数次叫人进去寻我,差点没自个儿闯了进去。
“陈尘。”
我跑得脸色通红。
“你去哪了啊?”
他急疯了。
“我没事儿,咱们走吧!”
我挽着他的手,快步出了商场。
又逛了大半上午,临近中午了。
“陈尘,我请你吃饭吧!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得请你吃点南城的特色菜。”
“好。”
他欢喜地答应了。
找了一家装修典雅的饭店,我俩个对面而坐。我点了藜蒿炒腊肉,豫章酥鸭,酒糟鱼,一份汤,一份时蔬。
陈尘说:“你点太多了,咱们两个人吃那么多菜,太浪费了。”
他仰起那张好看的脸,对着面带微笑的服务员说:
”靓女,这个豫章酥鸭不要了。“
“不,不,要的,要的,才五个菜,再加一个吧,就要这个狮子头。”
“好的。”
女服务员笑容可掬,正要下去,陈尘拦住她。
“靓女,再减一个菜!”
“你傻啊?哪有请客吃饭点单数个菜的?”
我拉住他,把他按在椅子里。
“是的,帅哥,我们这家里死了人的酒席才给客人上单个菜的!”
女服务员笑吟吟地走了,留下陈尘一脸苍青地坐在桌前。
“穷讲究,点六点菜,是因为六六大顺,我祝你一路顺风,你别多想。敞开肚子吃,吃不完的,我打包回去,一点也不浪费!”
吃完饭,我执意要送他去火车站。
火车站人山人海,陈尘紧紧地拉紧我的手,生怕我被挤飞了。
我买了站台票进了站,火车马上要开了,分别在即。我鼓足勇气,从口袋里把那只小小的首饰盒掏了出来,取出里面的平安扣,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将那红绳坠着的平安扣穿过他满头乌黑的头发,挂在他的脖子上。
“陈尘,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地治病,好好地照顾自已,好好地活着。这个平安扣,保佑你一生平安顺遂。”
陈尘的眼泪掉了下来。
火车走了,把陈尘带走了。
他去了他的城市,而我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天里。
那枚平安扣,他一直戴着。
可是平安扣都是骗人的,它并没有保佑陈尘平安顺遂。
陈尘还是走了,陈烟说,是我,害死了他。
我怎么忍心害死他呢?
我把他当自已弟弟一样地爱护着。
我怎么会害死他呢?
但是他确实是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失信了,他没有守约,说好的,每年暑假都要回青萝湾,可是第三年,我却没有等来他。
陈尘走了,陈烟也走了,我的世界彻底沦陷了。
……
那枚平安扣,成了陈尘的遗物。
它应该被销毁了。
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它不应该出现在我的家里。
我看着手心里温润而泽的玉扣,心里的伤痛无以复加。
沐浴完毕,我裹着浴袍出来了。
我戴着那枚平安扣,蜷在被子里,浑身发冷。
我感觉自已又要死一次了。
迷迷糊糊地睡着,那道漆黑的影子,好像一直都在身边,晃荡着。
其实,我体质算好的,好歹那些年一直跟着陈烟跑步,钢铁侠一般,轻易是不生病的。但这些天,我像被鬼缠身一样,病得半死,发热,然后发冷。一直说胡话,感觉我把我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田螺哥哥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像个死尸一样地躺着。
他说:“你为什么不好好地照顾自已?你为何要这样做贱自已?我答应过他,要替他好好地照顾你。”
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
我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
我如何能好好地?你们一个个地在我的心上面打洞挖坑,把它伤得支离破碎。
我在家里睡了两天,乖乖地吃药,精神慢慢地好起来。
我身体底子并不差,病假一休完,我便拖着轻飘飘的身体回去上班了。
“阿宁啊!”
隔壁办公室的阿柔姑娘,看见我整整瘦了一大圈,一脸艳羡地道:“阿宁啊,你怎么了啊?瘦了那么多,你看你,好瘦好瘦啊!刮阵风都要把你吹走了,唉,真是我见犹怜啊!”
那时,阿柔大约三十三岁,比我年长十岁。她身体不大好,有慢性疾病,一直吃药吊着。是药三分毒,她的身体也越发地拖垮了,慢慢地跟个皮球似地吹了起来。
三个万宁也抵不过一个阿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