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宫中来人，宣相国明日一早进宫面圣。”
吕不韦和蔡泽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
“知道了，你下去吧。”吕不韦挥了挥手，侍卫领命退下。
书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吕不韦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纲成君，你觉得……大王此番召见，所为何事？”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吕不韦凝重的面容。
蔡泽的脸色也颇为严肃，他知道吕不韦此刻心中定然波涛汹涌。
“相国，大王此番召见，恐怕是与《吕氏春秋》一事有关。”蔡泽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说道。
秋藏朝会后，吕不韦主动撤下《吕氏春秋》的举动，看似退让，实则以退为进。
他赌秦王政年轻气盛，会顺势接纳这部凝聚了他多年心血的巨作，从而巩固自已在朝中的地位。
然而，秦王政却按兵不动，这令吕不韦感到一丝不安。
吕不韦缓缓踱步，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浊气。
“纲成君，你说的不错。大王在秋藏朝会上按兵不动，并非优柔寡断，而是深谋远虑。他是在观察老夫的反应，也在权衡利弊。”
“大王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吕氏春秋》本身，而是老夫手中的权力。”吕不韦停顿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撤下《吕氏春秋》，表面上是维护王权，实则是想看看老夫会不会因此而乱了阵脚。如果老夫按捺不住，轻举妄动，便正中了他的下怀。”
蔡泽静静地听着，他知道吕不韦的分析一针见血。
秦王政年轻，却并非易于之辈。
他隐忍不发，正是为了寻找最佳时机，一举削弱吕不韦的势力。
“而如今，”吕不韦语气变得低沉，“大王已经做出了选择。”
蔡泽心中一紧，追问道：“相国何出此言？”
吕不韦走到窗边，望着深沉的夜幕，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大王召老夫明日进宫，并非为了商议国事，而是为了摊牌。”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蔡泽，“他已经不再需要老夫了。”
蔡泽心头一震，他明白吕不韦的意思。
秦王政已经羽翼丰满，不再需要吕不韦的辅佐。
这次召见，很可能是要逼迫吕不韦交出权力，甚至…
“相国，”蔡泽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劝谏，吕不韦却抬手打断了他。
“纲成君，”吕不韦走到桌边，拿起一枚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这盘棋，还没结束。”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老夫纵横朝堂数十年，岂会轻易认输？”
蔡泽看着吕不韦坚定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吕不韦的雄心壮志，也明白他心中的不甘。
然而，如今的局势，早已不同往日。
秦王政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幼的君王，而吕不韦，也已经不再是权倾朝野的相国。
“相国……”蔡泽还想再劝，却见吕不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吕不韦拿起酒樽，一饮而尽，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缓缓说道：“明日，便见分晓了。”他将酒樽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蔡泽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焦急：“相国，您此言差矣！大王年少有为，雄才大略，志在统一中原，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怎会轻易舍弃相国这肱股之臣？大王迟迟未对《吕氏春秋》表态，并非要与相国为难，而是时机未到啊！”
吕不韦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时机？纲成君，你太天真了。大王的目标从来不是统一天下，而是集权于一身。他忌惮老夫的权势，欲除之而后快！”
蔡泽连忙劝道：“相国，您多虑了！大王心怀天下，岂会拘泥于个人恩怨？《吕氏春秋》乃集百家之长，博大精深，于国于民皆有裨益。大王深知此书的重要性，只是担心此书一旦发行，天下人皆以相国为尊，有损王权。待到秦国一统天下，王权稳固，大王自然会重新启用此书。”
吕不韦走到棋盘前，拿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把玩着，眼神深邃而复杂：“纲成君，你只看到了表面，却未看清本质。大王所虑并非王权之损，而是相权之盛。他忌惮老夫，并非因为老夫功高盖主，而是因为老夫手中握有足以左右朝局的势力。他想要的是一个完全掌控在自已手中的大秦，一个没有吕不韦的大秦！”
蔡泽上前一步，语气恳切：“相国，您为大秦鞠躬尽瘁，功勋卓著，大王怎会不知？如今秦国强盛，正是相国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
大王若要削弱相国势力，岂非自断臂膀？此举得不偿失啊！”
吕不韦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纲成君，你还是不明白！大王要的是绝对的权力，任何可能威胁到他权力的人都将被他清除，包括老夫！他可以容忍老夫的存在，但绝不会容忍老夫的权力凌驾于他之上。他今日可以撤下《吕氏春秋》，明日便可以罢黜老夫的官职，抄没老夫的家产，甚至……”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甚至取老夫的性命！”
蔡泽心中一凛，他知道吕不韦并非危言耸听。
秦王政的野心和手段，他都见识过。
一旦秦王政决定对吕不韦下手，后果不堪设想。
“相国，万万不可冲动！”蔡泽急切地说道，“如今形势对您不利，您切不可与大王硬碰硬。
以退为进，方为上策。
大王年轻气盛，难免会有冲动的举动。
您不妨先隐忍一时，待到秦国统一中原，大王羽翼丰满，自然会明白您的苦心。”
吕不韦冷笑一声：“隐忍？老夫已经隐忍了太久！难道要老夫眼睁睁地看着自已一手建立的基业毁于一旦吗？老夫不服！老夫要让大王知道，没有老夫，就没有今日的大秦！”
蔡泽苦口婆心：“相国，您息怒！您想想，若您与大王两败俱伤，最终得利的会是谁？是大秦的敌人啊！难道您要眼睁睁地看着大秦分崩离析，被六国蚕食吗？”
吕不韦沉默了，他紧握着拳头，眼神中充满了挣扎。
他知道蔡泽的话有道理，但他心中那股不甘，却始终无法平息。
吕不韦走到桌边，拿起酒樽，缓缓说道：“纲成君，陪老夫喝一杯吧。”他将酒樽递给蔡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蔡泽接过酒樽，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举起酒樽，与吕不韦碰杯，一饮而尽。
“纲成君，”吕不韦放下酒樽，语气低沉，“你说，老夫还能看到大秦一统天下的那一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