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燕京城一天赛一天地冷下来。
那日西风和南渊抓到了活口,审问之下,审出了韩生的名字。金宁城主将韩凌的父亲,原兵部侍郎,韩生。韩凌在金宁因为杀害幼女被云归砚判了死刑,韩生受到了牵连,虽保住了性命,却被贬出燕京城。
姜肃和韩生素不相识,为什么是他?
桂花的香气沾了雨水的凉意,更加的沁人心脾。姜卿阅抱了一杯温热的茶,站在廊下,看着雨水滴答,心中默默思索着,不知百御到何处了,可探听到什么消息。
拾翠一路小跑从连廊而来。
“王妃,莱阳来的战报,莱阳城突遇北戎军,大少爷不听命令,阵前逃跑。逃至大月河畔遇到了埋伏,致全军覆没!”
姜卿阅手上的热茶歪在她的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她浑然无觉似的,仍是捧着茶盏,怔愣地看着拾翠。
“陛下大怒,下令封了姜府,如今夫人和小少爷全部下了狱!”
茶盏再也捧不住了,哗啦一声,瓷片碎在姜卿阅的脚边。拾翠连忙扶住她。
姜卿阅咬牙撑着一口气,才没有让自已跌倒。每一次在她以为她抓住了什么,命运都会强硬地撞进来,不由分说地带走她视如珍宝的东西。
“这不可能。”姜卿阅几乎从嗓子眼儿艰难地挤出这句话,上一世,大哥明明活得好好的。
姜卿阅拼命让自已冷静下来,她想说这不可能,哥哥不会死,更不会临阵逃脱,要去查!
去查!可莱阳那样远,她又要如何查?
姜言钰小小年纪就下了狱,必定害怕得很,若是再被用刑,又该如何是好?
这是上次她找到罗隐的又一次警告吗?
是韩生吗?
……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撞得她喉间全是血腥味,好像一张嘴就是一口血,姜卿阅拼命忍着,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渐渐软了。
拾翠慌了神,差点扶不住姜卿阅,这时候一只大手从拾翠手上将人接过,稳稳地将姜卿阅抱起来,提步,入了内室。
“你别急,先听我说。”云归砚将姜卿阅放在榻上,单腿跪在她的裙边,慢慢地将姜卿阅的思绪拉了回来。
姜卿阅低头看着他。
“你大哥的事只是陆宗敏的一面之词,尚不到盖棺定论的地步,陛下看到上书,一时生气也是正常。如今重要的是派人前去莱阳查明真相,还你大哥一个清白,梅氏和你弟弟入了刑部的大牢,我已经吩咐过了,好生照看,不可用刑,你尽可放心。”
噎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出,姜卿阅发麻的手脚也渐渐恢复知觉。
“大哥他……”话起了个头,姜卿阅就说不下去了,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云归砚。
云归砚却听懂了她没有说完的话:“人还没找到。战场在大月河旁,那时河水还没有结冰,许多人掉进河里,尸体被冲走了。后来温度骤降,河水结成冰,更是不好寻找……”
姜卿阅双手扣住床沿,微微颤抖,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要见言钰。”
“好,我来安排。”
秋雨不停,不太平的不止晋王府。
姜攸宁人才走到院门口,就被张妈妈拦住了,嘴上带着该有的恭敬,身体却像是一堵墙,不动如山:“少夫人这是要去哪啊?”
“滚开。”姜攸宁心中焦灼,哪里有时间跟一个老婆子交缠,推了人就想走,没走两步,张妈妈后面又冒出来四五个彪悍妇人,将人拦下了。
“张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姜攸宁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今燕京城中不太平,为了少夫人的安全,少夫人还是好好待在院子里吧。需要什么,吩咐老奴就是。”张妈妈道。
“混账,将军府遭逢大难,我母亲入了狱,我自是要前去问问清楚的……”姜攸宁怒道。
“少夫人。”张妈妈笑着打断了姜攸宁的话:“姜家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圣上怜悯,祸不及外嫁女,这才没有牵连少夫人,少夫人理应感恩戴德,与那姜家及时划清界限才是,怎可纠缠不清,辜负圣上的一片仁德之心。”
“你!”姜攸宁瞪着张妈妈:“那可是我母亲!”
“少夫人既已入了程家的门,便是程家的人了,自然是要事事以程家为先。程家有今天的造化不容易,少爷在朝中为官,诸多艰难,后宅妇人帮不上忙也就不罢了,要是再拖了后腿……”张妈妈话是笑着说的,可是姜攸宁却听出了其中的指桑骂槐。
当初她刚进程家的门,她那婆婆明里暗里叫她与晋王府多走动,与程今舟的前程多有助益。姜攸宁与姜卿阅本就不睦,更不想去讨好她,于是称病拖着不肯去,那老太婆便每日在她请安的时候刁难磋磨,姜攸宁受尽了折磨。
如今一朝变天,程家翻脸倒是快,立刻要划清界限,唯恐惹祸上身!
“少夫人还是回去吧,莫要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张妈妈看了一眼天色:“看时辰少爷快要回府了,少夫人还是赶快准备准备,莫要惹得少爷不快。”
姜攸宁看着张妈妈那嘴脸,恨不能过去撕烂她嘴。还是春绕硬拽着她回了屋子。
“姑娘消消气,咱们再想办法就是。”春绕抚着姜攸宁的后心安慰她。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姜攸宁泪落了满脸,恨得咬牙切齿:“他们不仅不帮忙,更是连门都不让我出去。什么书香门第,什么清流人家,都是狗屁!”
“姑娘小声些!”春绕连忙阻止姜攸宁,又四下望了望:“这话要是传了出去,老夫人又不一定怎么折磨人呢。”
姜攸宁又恨又气地捶了两下桌案,手都红了。
“姑娘。”春绕又来拦她:“姑娘别急。如今下狱不止夫人一个人,还有小少爷姜言钰呢。晋王妃与姜言钰姐弟情深,不可能袖手旁观。晋王更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由他出面说话,那不比旁人磕破了脑袋的求,来得好使。我们且先等等看。”
姜攸宁听了春绕的话,勉强冷静了几分。人静下来,脑子也清晰许多,她指甲扣着掌心,突然看着春绕问了一句:“上次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春绕愣了愣,半晌才回想起来姜攸宁说的是什么,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都办好了。立香泡在半夏汁里,再晒干了,和新的一样,谁也瞧不出来。”
程家老夫人面慈心恶,姜攸宁也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往日的磋磨,渐渐在心中生了根,如今更是结出了果。
老夫人爱礼佛,每日都要在佛堂独自待上两个时辰,半夏有毒,浸入香里。随着香火弥漫在佛堂,神不知鬼不觉。且半夏是慢毒,起初症状不显,可等显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姜攸宁冷笑,骂了一声:“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