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明真相以后呢？”云归砚静了静，又问。
“查明真相以后，请王爷写份和离书来，届时，你我二人恩怨两清，再不相欠，臣女绝不会连累王爷。”
“本王是问，你当如何？”云归砚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满意，他起身，来到姜卿阅的面前，寒眸冷冽。
“自然是要讨一个公道。”姜卿阅说得掷地有声。
“哪怕与本王为敌？”云归砚的嗓音温柔，眉眼却越发的冰冷。
“不敢。”姜卿阅抬眼看他，眼睫颤了颤，却没有闪躲：“落子无悔，生死有命，各凭本事。”
“好一个生死有命，各凭本事。”云归砚胸中升腾起难言的怒气，他抬手抚上姜卿阅的侧脸，一路往下又来到她的脖颈，云归砚的指腹能感受到柔软的皮肤下面血管的跳动。
姜卿阅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呼吸一滞，心头战栗，咬着牙站着没动。
云归砚似乎感受到她细微地颤抖，他牵了牵嘴角，眸光寒凉，言语凉薄：“难为你想得周到，连和离都替本王想好了。”
云归砚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在她本就单薄的尊严上再给致命一击。灼热的呼吸灌进姜卿阅的耳朵里，叫姜卿阅每一寸被拂过的皮肤都像是被火烧过一般。
从皮肤到血肉，再到骨头深处，每深一寸，就更疼痛几分。疼痛搅弄着她的五脏六腑，在云归砚摄人的威逼注视下，谈判的勇气岌岌可危，几乎见底。
脆弱一旦侵袭，就有山崩地裂之势，这段日子的焦灼，无助，愤恨，无望在此刻不合时宜的一股脑全来了。姜卿阅指尖扣住掌心，咬牙坚持，仍是红了眼眶，眼眶中续了薄薄的一层泪，她仰着脸，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掉落。
姜卿阅这副模样让云归砚心中一滞，突然收回了手。他定定的瞧了姜卿阅片刻，转身回到了桌案前。忽地执起干涸的砚台，姜卿阅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垂手一下子砸在了那枚玉佩上，玉佩顿时四分五裂，崩散到了各处。
云归砚随手丢了砚台：“本王言而有信，两年为期，助你查明真相，然后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你我再无牵扯。”
“多谢王爷。”姜卿阅终于垂下眼眸，眨掉了眼中的泪。
“不必急着谢，一如你所说，生死有命，各凭本事，这公道你讨不讨得到还未可知呢。”云归砚又恢复那副矜贵清冷的模样。
姜卿阅站在原地，低垂了眼眸，没说话，瞧着低眉顺目的。
云归砚冷声：“东离，送客！”
“是。”
东离走进来，姜卿阅对着云归砚屈了屈身，转身跟着东离出去了。
书房再次恢复了安静，云归砚垂眸，正对上那只已经碎裂的喜上眉梢的喜鹊。
“这晋王王妃的位置还真是抢手呢，人人都想要。”云归砚的目光在那崩落四处的玉佩上掠过，语气肃冷。
翌日一早，云归砚就入了宫。
“你倒是赶得巧，朕正想召你入宫呢。”宣和帝一身青灰道袍，从龙腾虎跃的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身上还带着浓烈的檀香味。
“臣弟今日入宫，是有一事想求皇兄成全。”云归砚没有顺着宣和帝的话接着问，而是轻掀袍裾，直接跪了下去。
宣和帝有些诧异，抬了抬手：“怎么行如此大礼，你先起来，有话慢慢说。”
“臣弟想求皇兄赐婚。”云归砚跪着没动。
宣和帝微挑了挑眉，他缓缓在宝座上坐下，拧着眉，反问：“赐婚？”
“是，臣弟心悦姜家姑娘姜卿阅已久。”
“姜家？”宣和帝眉头微松，笑了笑：“何时的事啊？怎么从未听你提过？”
“北疆之行，上庸城中，臣弟对姜家姑娘一见倾心，然姜府突遭大变，适逢姜父去世，顾虑丧期中，未对外表露宣告。
昨日宴会，皇后娘娘命臣弟送饮了酒的林家姑娘回府，惹得姜姑娘误会至深，连相送的玉佩也连夜送了回来。臣弟心中焦急，无言以辩，只得入宫求了皇兄，与我二人赐婚，方能表明心意了。”云归砚将昨日真真切切发生的事道来，一番润色，成了另一个故事。
“哈哈哈……”宣和帝朗声笑道：“你也有今天。”
“皇兄莫要取笑臣弟了，臣弟昨夜一晚上都未合眼呢。”云归砚言语中有些温柔的无奈。
宣和帝想了想，又道：“昨日皇后命你送林家姑娘回府，朕听闻，那林家姑娘才貌无双，不如叫你享齐人之福，朕一并赐予你，如何？”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姜家姑娘乖巧聪慧，姜肃的离世已然叫她痛楚难过，臣弟只想悉心呵护，常伴左右，不愿她再受任何委屈。臣弟心中只有姜家姑娘一人，再装不下旁人。还请皇兄成全。”
“你倒是痴情。”宣和帝看着云归砚，在偌大后宫，专宠是极其危险的。帝王的情爱是在利益与理智之后的。在他看来，所谓的痴心，不过是天真和愚蠢。
李良玉进来添茶，宣和帝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想了想，又道：“皇后命你送林家姑娘回府，想必已有撮合之意，你不愿拂了皇后的面子，就求到朕这里来，叫朕直接下旨赐婚。可是拂了皇后的一片好意。”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最是仁善心软，且与皇兄数十年鹣鲽情深，想必是能体谅臣弟的一片痴心的。”
“行了，就数你嘴甜，今日若朕不下旨意，你是不是要赖在我这勤政殿了。”宣和帝言语间已经松口。云归砚闻言心中微定。
“你想婚期定在何时？你要娶妻，自是马虎不得。”宣和帝又问。
“越快越好。”云归砚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臣弟叫人算过了，下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
“你倒是准备得全。”宣和帝算了算日子，距离下个月二十八也就月余了，不禁暗笑，还当真是心急。
不过姜家，没了姜肃的姜家，确实是一个让人放心的选择。
于是，云归砚前脚出了宫门，后脚赐婚的圣旨就去了姜家。
赶在流言四起之前，皇帝亲自下旨赐婚，姜卿阅成了晋王府王妃的不二人选。
姜卿阅捧了明黄的圣旨，有些恍然，未曾想云归砚会用这样一种直接又不计后果的方式，陛下赐婚，来日想要和离，怕是不易。
然而事已至此，她已无退路。
消息传到林府，林清梧正在院子里赏荷，手边是一盘刚从冰鉴中取出来的冰葡萄。她涂了丹蔻的指甲轻轻撕开紫红色的葡萄皮，葡萄的汁水浸在指间，是带了酸甜的黏腻。
听闻圣旨一事，林清梧手上顿了顿，面色冷下来，紫红色的葡萄皮粘在她的指尖，远看就像是受伤后的瘀血。
一旁的丫鬟们噤若寒蝉，个个将头埋得很低，林清梧丢了手上未剥完的葡萄，葡萄在桌上滚了滚，流下一路的汁水，最后堪堪停在桌角。果肉朝上，带着被指甲划破的沟壑，像是伤口。
林清梧掏出袖口的绢帕，靠在椅背上擦拭手上的汁水，擦得颇为用力，指尖都红了。
“没关系，一切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林清梧的声音很轻，一旁的丫鬟直疑心听错了，她眼尾偷偷看了一眼林清梧，林清梧依旧细细地擦着手指，只是唇角挂一抹诡异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