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日,平舆的第一口井终于挖成。
当第一桶清澈的井水随着转动的井绳一点一点升至井口,围观的人静默了许久,才爆发出欢呼声。
自此以后,平舆再不受制于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卿阅正坐在书案上看书,窗外的街市突然吵嚷起来,姜卿阅不得不向窗外看了一眼,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手里端了一盆井水,他跑得很快,盆中的水不断地溅出来,在他身后留下一路湿润的印记,他边跑边喊:“平舆有井了!平舆有井了!”
听到这话的百姓皆欢欣鼓舞,拍手相庆。
姜卿阅愣了愣,她缓缓将手上的书放在案上,站起身来,看着客栈外的街市。她本应该觉得欢喜,可是此刻她却有些笑不出来,她又想起初见盛郁的时候,他那一双沉郁的眼睛。
“姜姑娘,王爷有请。”东离又来敲门。
“知道了。”姜卿阅轻叹一口气,关上了窗,转身走过去开门。
云归砚的房间里,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姜卿阅扫了一眼桌案,却只有一壶清茶和两碟子糕点。
“见过王爷。”姜卿阅道。
“坐。”云归砚点点头。
姜卿阅依言坐了下来。
“早间盛郁已经来过了,禁军的问题解决了,平舆也已经有了第一口井。”云归砚看着她轻笑,目光柔和:“做得不错。”
姜卿阅心中轻嗤,这人是不是忘了当初在这里怎么为难威胁她的了?
“王爷高兴就行。”姜卿阅面色如常,道。
“你不高兴吗?”云归砚抬手给自已倒了一杯清茶:“姜姑娘好手段,比我想象得要快得多。”
姜卿阅眼眸低垂,茶香弥漫过来,她才微微抬了抬眼:“非常之时的非常之法罢了。”
盛郁埋葬了自已,成就了平舆。而姜卿阅,是亲手打碎了他信念的那个人。
云归砚听懂了姜卿阅言语中的惋惜,他轻抿一口清茶:“你不过帮盛郁看清眼前的路罢了,其余皆是他个人的选择,你何必自责?”
姜卿阅闻言一怔,然后她抬手提了茶壶,也给自已添了一杯茶,看着云归砚笑了笑:“殿下说笑了,哪里轮得到我自责。”
姜卿阅端起茶盏凑近鼻尖闻了闻,果然是好茶。
这言外之意太过明显,这是嘲讽他才是始作俑者啊。云归砚看着姜卿阅,一丝怒气也无,只觉得她这副绵里藏针样子比低眉顺目有趣得多。
“平舆之事已经解决,我们什么时候启程?”下一站就是上庸了,姜卿阅有些迫不及待了。
“后日一早便可出发。”云归砚道。
姜卿阅闻言眼睛微亮,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最多再有七日,她就可以见到父亲了。
云归砚没有错过姜卿阅的表情,他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上好的白瓷,手感细腻光滑。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直接,姜卿阅朝他看过来,云归砚却转头看了一眼窗外:“晚饭的时间到了,姜姑娘留下陪本王一起用吧。”
或许是心情好,姜卿阅微挑了挑眉,说道:“好,只是王爷莫要厨房再做松茸煨河虾了。”
“怎么?不合胃口吗?”云归砚问道。
“不,腻了。”姜卿阅低头抿了一口茶,将笑容隐匿在杯盏之后。
姜卿阅这话听着总感觉意有所指,云归砚倒茶的动作一顿,涓涓的流水声颤了颤。云归砚朝她看过来,姜卿阅已经收敛了神色。
“姜姑娘倒是喜新厌旧得快。”云归砚语气凉凉。
姜卿阅低头不语,只当没有听到。
东离进来摆膳,两个人不是第一回同桌用饭了,谁也没有客气。
“明日姜姑娘可还要上街买糕点与蜜饯吗?”云归砚吃了一半,突然问道。
“怎么?王爷也要吗?”姜卿阅瞥了一眼桌角的糕点,想到了什么,眼眸微转,笑道:“蟹黄酥?醒神健脑的那种?”
“你倒是提醒本王了。”云归砚看着笑容愈发得意的小姑娘,眸光微暗:“本来是想麻烦姜姑娘给本王捎两瓶桂花酿的,如今,蟹黄酥也是要的,只是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辛苦姜姑娘了。”
“王爷干嘛不吩咐东离去?”姜卿阅拧着眉问道。
“东离事忙,无暇抽身。”云归砚故意看了一眼门外,而门外的东离摸了摸鼻尖,并不敢多嘴。
“若是姜姑娘觉得为难也无妨,本王可以等东离忙完了再吩咐他去买就是。”云归砚微微叹了一口,似乎是在思考:“就是不知道东离要忙到什么时候了,不过不急,便是晚几日出发也是无妨的,是不是,姜姑娘?”
姜卿阅捏着勺子的手指忍不住地用力,晋王殿下身边,是只剩一个东离了吗?她银牙暗咬,尽量使声音听起来平稳:“王爷一定要吗?”
“一定要。”云归砚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瞥了一眼姜卿阅,又补了一句:“毕竟,本王不似姜姑娘那样喜新厌旧,本王念旧。”
姜卿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将盘子里的笋一口一口咬下,咽了。心里想着左不过让拾翠跑一趟罢了,这才轻笑了笑:“王爷放心,明日一定给王爷买来。”
“如此便多谢了,只是此事可莫要假手他人,本王只信姜姑娘你一个。”像是被看穿了一般,云归砚又补了一句,姜卿阅明显地愣了愣,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眼里藏了刀子看向云归砚。云归砚眼中笑意更深,只觉得她这般模样娇俏鲜活,而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恍然道:“本王听闻城北的桂花酿紧俏,每日限量一百瓶,姑娘可要早些去啊。”
……
“是。”姜卿阅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云归砚自觉不够,他将一块白玉菇夹到姜卿阅的盘子里,看着姜卿阅,眉眼温柔,情意绵绵:“那日的桂花酿,姜姑娘可还喜欢?本王竟不知,姜姑娘醉了,原是那般模样……那般……”
云归砚盯着人瞧,目光在姜卿阅的脸上来来回回的,思索着,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词。
“啪哒。”姜卿阅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站起身来,欠身道:“臣女用好了,殿下慢用。”
姜卿阅转身离去,推开门正看到门口的东离,姜卿阅没忍住睨了他一眼,东离莫名受了这无妄之灾,也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房间又重新安静下来,云归砚笑意不减,他单手支着额头,半晌,才吐出那句话:“酡颜醉春夜,玉指动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