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见到何瑜，还是在下船的时候。青果一样干净漂亮的女人，在狼狈中，替她捡起了手机。
裴迟没有带她回过申城，但因为知道她的身份，周初柠不由多看了两眼。
今天的何瑜，和上次看见的样子完全不同：黑色西装、西裤，长发挽成了一个髻，既利落又英飒。
侧脸垂落的几根发丝，能遮挡一部分好奇的视线。但周初柠位置又很巧，刚好可以瞥见她眼底的微红。
这是……怎么了？
何瑜似乎并不记得周初柠。眼神淡淡环视会议室，没在她脸上做片刻停留。
季阅站起来，向参与团队介绍首位上的人：“何总是LAK-3项目最大的投资人，这次会全程参与拍摄团队选拔。”
几分钟后，提报开始。
周初柠的团队因为报名时间晚，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出场。
何瑜非常好说话，点评也温和。就连一个错漏百出、连紧急预案都没做的提报，她也只笑笑，让他们回去等结果。
听裴迟说过，她主修金融。难怪在传播专业问题上，她本人并不多置喙。
很快轮到最后一组。
工作室的对外工作一直由许园负责，方案汇报自然也是她。许园拿了一叠资料，将幻灯片划到首页，正准备开始——
“汇报人是团队主摄吗？”
评审席上，何瑜慢悠悠开口。
许园赶紧道：“我负责商务接洽，但专业知识也懂，过程中有任何问题您都可以问。”
“继续吧。”她说。
方案是周初柠和贺斯炀熬了几个大夜做的。这个版本被团队内部高分通过，许园今天的表达也毫无破绽。
评审席上，企宣部的同事听完，都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在“坚持自我”还是“为五斗米折腰”中做选择了。
创意很新，质量也高。别说初审，终审都问题不大。
所有人里，只有何瑜皱着眉。
“拍摄场地涉及极限运动，但模特都是非专业人士，怎么保证拍摄安全呢？”
作为这个项目的最大投资商，何瑜对采用哪一支摄影团队，拥有绝对话语权。
许园刚要说话，被她打断，“周小姐，你来答吧。”
长相温柔，声音也温柔。将话题转向她时，看上去毫无攻击性，就好像真的只想听听她的意见。
偏周初柠听到了锋芒。
这种锋芒很熟悉。刚回国那会儿，她也常在裴迟身上看到。
内敛沉静，杀伤力极强。
她站起来，不疾不徐说：“近景采用搭建棚拍，模特不需要真的完成极限动作。远景会安排专业运动员入镜。”
何瑜没有立刻反驳。
她沉默了会：“我们的主题是可持续和科技。一次性的搭建，后续会造成多少浪费，周小姐考虑过吗？”
她很聪明。一开口便直击要害，专业程度丝毫不输季阅。
但周初柠也不是没准备。
“搭建采用可回收的环保材料，预算比正常建材还少20%，更符合银尘的环保理念。”
许园悄悄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提报结束，评审席陆续退场。贺斯炀说：“周老师，可以啊。环保材料的预算是什么时候做的？”
她顿了下：“昨晚。”
桌上电脑没来得及熄屏。昨晚结束后，周初柠洗完澡出来，看到裴迟坐在书桌前，低头看她今天的拍摄提案。
他总是在情事上抽离得很快。结束后也少有黏着的温存时刻，转瞬就能回归理智和高效。
但他也没想到周初柠会扶着他的肩，直接坐上来。睡裙因为动作被撩了起来，一直露到大腿根。她一本正经问：“裴总，有何指教？”
裴迟看了她一会儿，没动。
“公司这几年致力环保，如果在拍摄中产生浪费，对外宣传很难自圆其说。”
他声调平且直。如果不是手搭在他肩上，刚好贴到一层绷紧的肌肉，周初柠险些信了他真的坐怀不乱。
指缝嵌进他短簇的头发。她“嗯”了声，语速很缓：“要怎么改呢？”
……
很久之后，裴迟垂下眼问她：“为什么今天这么主动。”
周初柠沉默了会。
“那你心情好点了吗？”
她没有问中午那通电话是谁。但接完电话后，他的不对劲又很明显。
心情自然是好了。好到把环保材料的报价也一并奉上了。
许园和贺斯炀在座位旁收拾东西，商量一会儿去哪里庆功。周初柠笑着劝：“不要半路开香槟。”
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听到身后清越的声音。
“周小姐，有时间聊一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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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银尘隔着一条街的咖啡店，何瑜要了间私密性好的包厢。进去后，两个人相对而坐。
浅烘的巴拿马瑰夏，豆子具有花香和柑橘的明显酸质。咖啡师冲煮结束后就退了出去。
何瑜捏着杯子喝了一口。
“听闻你在国外发展得很好。怎么想到回国？”
周初柠以为这个“听闻”是来自裴迟。也因着下船时的偶遇，她对眼前的女人并没有戒心。
“我在外面太久了。”周初柠说，“何况朋友家人都在这，国内机会也很多。”
何瑜静静看着她。
很精致的公主脸。睫毛细长卷曲，笑起来时有种自然而然的天真，很容易让人不自觉生出保护欲。
“国内机会的确多。拿你报价中的那家环保建材来说，去年一年，纯利润就有几个亿。更别提今年扩展海外市场，出口收益预期又上了几个台阶。”
何瑜平静看着她，“不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的确诧异。
堂堂何氏一把手，怎么会对她提到的材料商了如指掌？周初柠知道，一定有什么信息被自已遗漏了。
何瑜也没有让她猜太久。
“你给的报价，是建材商和何氏年框协议的内部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小姐，这算不算作弊呢？”
周初柠怔住。
报价是昨晚裴迟给的。如果何瑜说的是真的，他是动用了自已的资源在帮她。
内部协议能拿到的价格，比正常报价低很多。仅靠这一项优势，足以让她在一众竞争者里占据主动。
周初柠直截了当的反驳：“裴迟给的，或者其他人给的，在我这里没有任何差别。只要能用，我们的方案就是有效的，更谈不上作弊。”
安静片刻后，何瑜放落杯子，很轻蔑的笑了声。
“周小姐一直靠这种手段，获得工作机会吗？ ”
